刘湘玉还在想着这事从何调查,身旁多了个人也毫无知觉,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就和赵无名来了个对视。 方才情急没有看清这人的面容,这下如此近距离的冲击让刘湘玉的大脑有些短暂的空白,此人必定非常人也。 刘湘玉扮了十八年男装尚且会被人调侃两句像女人,可她见了眼前的赵无名才知道什么叫做美人雌雄莫辨。 貌若好女,美如冠玉,偏偏还一副病体缠身走一步歇三步的柔弱身子。 如果不是有喉结,刘湘玉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女扮男装了。 “是你啊,方才谢过公子了。” 她挪开眼,也打趣道:“我一个男子做这些打扮干什么,挽向来喜欢这些东西,性子也娇气,大抵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爱美。” 赵无名比她要高出不少,刘湘玉说话是便要仰起头,她不是很高兴地想到,看来日后还是要多垫几副鞋垫为好。 “某之前也曾听闻刘大人的才名,为何不走科举,反而屈居于这小小的东都?” 才名?怕不是些恶名吧。刘湘玉对自己的名声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甚在意道:“人各有志。” 赵淇风闻言插嘴道:“你的志向便是做那沽名钓誉的窃取之事?” 刘湘玉闻言突然停下来,站到赵淇风面前仰头望着他,笑道:“小风公子,你这个样子……” 赵淇风被她盯得发毛,不耐烦道:“我怎么了?” “倒像是见到敬仰之人后破灭的感觉,怎么,你喜欢我的章,也是《长乐赋》?” 赵淇风被一语中的,脸更是憋得通红,“抄的也好意思说,当个官也走后门,你这样的也就会耍耍嘴皮子骗人罢了。” “我确实靠家中长辈,”刘湘玉平静道,“至于抄袭一事,纯属污蔑。你也不要问我为何不去澄清或者解释,是非黑白,孰对孰错,有时候一张嘴便能盖棺定论,有时候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 赵无名闻言轻笑一声,“你这套理论倒是有趣。” “这不过是世间常理,看你二人周身气度便知你们从小在富贵温柔乡里长大,所闻所识不过是家里人经过筛选送到你跟前的罢了。” 虽然刘湘玉并不知晓赵无名的身份,可在这之前也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你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你底下的臣子想让你知道的罢了。 天高皇帝远这话说的确实没有错,如果他尚且在宫中,此等事怕是要不了了之,对于上位者来说,有时候杀掉一个人便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诚然,赵无名的心中并不会有何波澜。 赵淇风显然被她这大胆的言论吓了一跳,呆呆道:“那,那皇上呢?” 皇帝? 历史上有几个皇帝管得了这么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多的是,大部分不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当今圣上还太过年少。 刘湘玉一脸忠诚的糊弄道:“皇上勤政爱民、宽以待民,实乃百姓之福,实乃大祈之福,小人必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赵无名抽了抽嘴角,总感觉她像极了史上写的奸臣:“小刘大人好一颗……忠君之心。” 京都离着东都还是有些距离的,又因着事情在路上耽搁了会,刘湘玉等人到达东都县内的时候就稍晚了些。 刘山五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将自己老家的田地房屋都卖了,所以他们现在并没有住处。刘湘玉对此地不熟,便让刘山五寻了一家最大的客栈。 客栈里的说先生唾沫横飞,底下的看客拍手叫好,竟是一瞬不瞬的听着。 待付了银两后,她对二人道:“你且安心住下,此事我另有计划,老伯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刘山五却拦住她,面上劝阻:“大人不如明日再去,您有所不知,东都……闹鬼!” 大祈最忌神鬼之说,赵无名尤憎神佛,若不是小瑾打探到了一些事情,他也不会暗自出宫前来调查。 赵无名在宫中鲜少外出,一年累计下来批的折子都快堆成一座宫殿了,他少在官场走动,哪怕身边有自己的亲信眼线也难免有不知道的细节。 “可是东都发生了什么?” 那小二听见他们的讨论也踱步过来,抢先一步开口:“你们是外面来的,自然是不知道的。本来我们东都也没这么穷的,可几年前西……西边那出了命案,住在那的村民也越来越少,牲畜也死光了,人们啊都说是恶鬼来索命的,现在啊,都没人干去哪了,嫌晦气。” 刘湘玉皱眉:“县令如何说的?” 那小二擦着桌子,想了一会道:“先前是没有线索,
可后来又不知怎么结案了。这不又有人死在了西边那块吗,凶手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没几天就斩首示众了。不过那小伙上断头台前就咽气了,死的很是难看,舌头眼睛都被剜了,整张脸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据说前几天又抓着个他的同伙呢。” 刘山五小声提醒了一句:“大人,其实西边那地就是西郊,只是在我们这晦气得很,不让说,你也别再好奇了。” 刘湘玉还想问些什么,可刘山五和那店小二却直摇头不肯多说半句。 刘山五的妻子像是又回到了那天,形容呆滞,像个木偶人一样,只有那双眼默默流着泪,刘湘玉不忍再看下去,就先请两位回了房间休息。 几乎是被一团大雾遮住了,几年前的西郊命案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王安权此人定有包祸之心。 既如此,那便先从西郊命案一事查起,至于恶鬼之说刘湘玉全无头绪。 赵淇风听后愈加愤慨,岂不论鬼神一事本就禁谈,就这东都县令的办事态度就有问题,先前未经调查毫无线索,眼下又草草结了案。 他看了赵无名一眼,心下担忧。 这边刘湘玉对挽道:“挽,今晚你便留在这里,待明日我再来接你,想吃什么就买。” 挽紧抱着刘湘玉的胳膊不肯松手,满脸的不情愿,“不要,玉郎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天色已经不早了,若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县令早就设好宴席为她接风洗尘了,可这东都又叫这人说得如此诡异。刘湘玉此行有任务在身,而挽单纯藏不住话,跟着她难免会纰漏。 想到挽从小到大做的最积极的一件事,刘湘玉便偷偷指了指赵淇风,轻声哄道:“小风公子对我颇有成见,挽莫要让他败坏我的名声。” 挽遂不再言语,神情严肃地盯着赵淇风一刻也不放松,赵淇风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冲刘湘玉翻了个大白眼就躲到了赵无名身后,心里暗恨:刘湘玉当真无耻! 刘湘玉觉得赵淇风这性子和小时候的四郎挺像的,一喜一怒都在脸上,嚣张又单纯。 她又看了眼赵无名,心里暗自思量,这人虽无时无刻不再笑着,可给她的感觉总是毛毛的。 刘湘玉自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他们是毫无背景的穷生,起码之前肯定不是,就是不知这二人的目的是什么了,哪怕他二人并无恶意。 而刘湘玉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和那种一句话拆成三句话来说的笑面虎打交道,哪怕她平日里也是如此姿态。 赵无名看着两人的互动不觉好笑,扇子轻抵在掌心拍了拍,也玩笑道:“刘大人这是想甩开我二位了?” 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刘湘玉面上却不见半分狐疑,她自然而然地接过赵无名的话:“难得赵公子不觉负累,既如此,那便出发吧。” 店小二见劝不住便也不再说话了,长叹了一口气就忙去了。 赵无名抬脚跟上,顺便拦住了赵淇风的步伐:“你且在此待着护好这三人,明日一早先听听这里的说先生讲些什么。” 赵淇风又退了回去,和挽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后更觉内心烦躁,便问道:“刘湘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挽点了三碗面,又将其中两碗送到了刘山五房中,她嫌弃道:“我家玉郎自有她的道理。” 赵淇风气极,“小二!给我来壶酒!” 京都一向繁华富贵,即便到了晚上人群也是络绎不绝,大祈的夜市没有宵禁,一些店铺商贩更是十二个时辰都营业,不曾停歇。刘湘玉以前只在上读到过,等到亲眼看见的时候才真正感到激动震撼。 “不知赵公子可曾逛过夜市?”许是路上太过安静,刘湘玉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果然同小瑾说的那样奇怪,现在不过戌时,这东都县内就死寂的如同一座鬼城,偶有风声吹过,引得树叶沙沙作响。 赵无名面上一派轻松好似并未察觉出这过度寂静诡谲的气氛,他笑道:“某幼时曾有过。” 刘湘玉好像透过这一层层窗户纸看到了里面人的眼睛,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二人的动作,她朝赵无名的身边靠了靠,头部微倾,小声道:“东都县令迟迟未来,此地确实诡异,我不会武功,你自己小心。” 赵无名漫不经心地扫过暗地里躲在房顶上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好。” 那几人没有内力,也不会武功,可为何行动如此怪异? 刘湘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跑两步都会要了他的命。 远处隐隐有灯光亮起,脚步声也愈来愈近,还未等刘湘玉做出反应对面的一行人就当在了他们前面,几乎同一时间屋顶上的
人就躲起来了。 为首的是个身穿青色官服,体型微胖,长脸细眯眼,宽鼻阔嘴,长了一副老好人的长相,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只是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好像是赶来的。 王安权喘了口粗气,看了看赵无名又看了看刘湘玉,为难道:“不知刘令史是哪位啊!” 刘湘玉暗自好笑,这王安权不仅眼睛毒,还是个会讨巧的,他先前来的时候便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眼,自己比赵无名穿得好,而赵无名那通身的气质也被他看出来了,再加上刘湘玉的名声,王安权心里更是倾向赵无名。 她上前一步行礼道:“下官见过王大人,大人久等,还望莫怪。” 王安权随即笑开了一张脸,忙摆手道:“不久等,先前探花郎特意打过招呼,说是要在下多照拂一二,已经为刘大人安排妥当,小刘大人只管放心。” 刘湘玉也笑笑,客气道:“四郎说的话,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屋顶上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赵无名跟在刘湘玉身后若有所思。 王安权眼睛一转,突然指了指赵无名:“不知这位公子是?” “在下赵无名,家中世代经商,”赵无名咳了咳,身旁橘黄的烛光照映出他苍白的脸,他佯装无力道:“只是可恨天遭横祸家道中落,一路寻亲至此又惨遭恶徒抢走盘缠,承蒙玉郎相救。” 王安权长叹一声:“真是天可怜见的。” 若说之前的街道是冷清寂静,那现在他们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捕快可是好不威风,刘湘玉边走边说:“方才看大人急色匆匆,可是湘玉耽误了您什么事?” “不碍事,只是刚处理完一个案子,现下已经交给张县尉了,待明日还需再审一遍,”王安权推开自己的家门,做了个请的姿势:“鄙舍寒碜,望小刘大人莫要嫌弃。” “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 王安权憨笑一声:“小刘大人舟车劳顿的,明日可稍作休息,待身子养好了再来也不迟。” 刘湘玉摆摆手,“无妨,只是湘玉有一事不明。” 这府院从外面看毫不起眼,走进去也和寻常百姓家无大区别,零零散散只有两三个下人,只是角落里的那几盆兰花绝非凡品,刘湘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方才在外面看的不清晰,刘湘玉只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等到了宽敞明亮的大厅她才发现王安权的衣袖鞋边上都沾了些血渍,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擦拭。 “你们退下吧。”王安权摆摆手,吩咐人将早就做好的饭菜端上,“都是些家常小菜,不知合不合小刘大人的口味。” 刘湘玉落座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赵无名,打趣道:“赵兄?” 王安权忙道:“来者便是客,赵公子快请。” 这桌子虽看上去毫不起眼,但用的却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就是刘府也万没有这么奢侈。这王县令忒不实诚,要想扮作清官也不走心,藏也不藏好,也有可能是觉得刘湘玉看不出来。 “方才小刘大人可是对东都夜市的景象感到诧异?” 刘湘玉点点头:“我和赵兄途中听说东都有诡异之事,听闻晚上更是会有恶鬼索命……好像是说刘家老头的儿子死了怨气不散,说是有什么冤屈缠上咱们县府了。” “不瞒大人,我二人来的路上碰到了两个老人,嘴里一直嚷着要告御状,可是为了这事?”刘湘玉边说边抖了抖肩膀,自顾自道:“也不怕大人笑话,湘玉自幼就最怕这脏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