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丰饮茶的手一顿,再看向巫岷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可在下并未告知过巫小兄弟,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没有说过?” 那自己是如何知晓的,还如此理所当然? 巫岷面上疑惑,神情不似做伪,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的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你告诉过我,可能是记错了吧。” 刘湘玉也完全没有想到巫岷会记得上一次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满娘和齐隐经历了数不清的溯回重来。 作为事件的主人公,他们全然无异样,哪怕经历了撕心裂肺的情爱苦果,仇恨怨怼,他们都不会记得,仿佛每一次都是新的人生,跟之前的自己全部半点关联。 如今事情却变得有趣起来。 赵无名眼眸愈发深沉,他盯着巫岷,如同锁住猎物的毒舌,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玉郎,看来蚍蜉撼大树,并非天方夜谭。”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能用离谱二字全然概括了,刘湘玉心乱如麻,却还是分神出来宽慰赵无名。 “阿颂,你别担心。” 她没有注意到赵无名危险的眼神,但听着他似喟叹的声音,心里却又不可抑制地对他生出怜爱,刘湘玉蹭过去,掌心摩挲着他的手背。 刘湘玉面踮着脚尖搂住他的脖子,灼热的呼吸打在赵无名的耳侧,她轻声说着什么,赵无名全然没有听到,他俯身弯腰将人勾到自己的怀里。 赵无名偏着头,便也学着刘湘玉的样子将嘴唇抵住她的耳边,热气拱着她的耳朵,声音带着一丝低柔的沙哑。 “玉娘,等出去后,我们就……好不好?” “嗯?” 刘湘玉没有听清后半句话,便想抬头,问问他方才说了什么。 “我没有听清,阿颂,你再说一遍,这次我仔细听着。” 她望着赵无名的眼睛无比真诚,漆黑又明亮,眼底铺满了细碎的银河星光,赵无名躲闪过去,欲盖弥彰地将人又按回了自己的怀抱。 刘湘玉的耳边传来咚咚有力的心跳声,她闷闷道:“怎么了?” “没什么。”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赵无名心中阴暗荆棘滋生,他方才迷了心窍,竟祈求着希望刘湘玉嫁给他,余生缠绵至此,永不分离。 但刘湘玉不是笼子里的鸟,她的灵魂自由散漫,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任何事情能成为困住她的牢笼。 比起听到她拒绝的话,赵无名宁愿埋在心里。 “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予我。” 刘湘玉贴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想在照顾一个闹情绪的孩子,她自赵无名的怀里退出,眼神有追随着巫岷不放。 她总是能够很快地抽离出来。 赵无名便也不得不抛却脑中的风花雪月。 许是巫岷态度太过真诚,梁丰也放下了心中的一律,转头与人交谈起来和上次回答的无异。 “我儿竟则,三年前便夭折了。” 巫岷再次爬上了房顶,说道:“又戳人家心窝子了……”他说完这话顿住了,思考半天也没想起什么:“莫不是我通灵到了这种地步,总觉得来过一样。” “所以,他为什么会记得?”刘湘玉秀眉微蹙,的手被赵无名牵着,指尖无意识地在他的掌心轻轻扣着,“若是上次是来晚了,那这次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玉娘,你仔细瞧瞧梁丰。” 刘湘玉看去,与上次相比,好像是年轻了许多。 “梁丰这次说道梁竟则夭折于三年前,也就是三岁时,”赵无名道:“上次,梁丰和巫岷见面的时候说,若梁竟则或者应该如他一般大。” “所以提前了数十年。” 可巫岷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十八九的少年人模样。 刘湘玉又有些头晕。 “那便不要想了,看看这次结果如何。” 赵无名伸手将她的眉头抚平,他的余光看到了巫岷周身的白光,不再是浅浅的一层,好像更浓厚了,“你上次说的白光,我瞧见了。这或许又跟刘安珩有关。” 刘湘玉忽道:“你还记不记得,他当初留下的是什么?” “恶魂。” “那原本善良的那个灵魂是消失了还是被他利用了?” 赵无名若有所思,将所有被忽略的点串联在一起,道:“刘安珩曾说用自己的灵魂给那系统一个人身。” “刘安
珩的另一半魂是载体。” 刘湘玉和他同时道。 “呵,那他人还怪好的。”赵无名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 刘湘玉头疼地扶住额头,不晓得这次又要经历多少次。 “刘安珩如今魂体虚弱,不能聚形,便留在了南疆受供奉养魂,但被他剥离出来的这个灵魂似乎强壮起来了。” “你说他会不会有自己的意识?” 刘湘玉回想着什么,分析道:“每一次轮回,他的灵魂都会变得虚弱,善恶两魂相牵制,一魂强则一魂弱,因此他才南疆养魂,南疆族人信奉他为神灵,所以他是在靠这些信徒的供奉固魂?” 她喋喋不休地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赵无名不得不打断她。 “可是其中关键又是什么?” 他极快地跟上刘湘玉的思路,说道:“他说自己曾被虐杀百世,灵魂的强度难道不是在这个过程中□□练起来的吗?” 虐杀百世未曾消亡,足以见得这人有多么坚定的意志。 “还有,南疆一族为何会信奉他,你不觉得这信仰来的莫名其妙吗,还是说我们遗漏了什么?” 南疆隐世之族,早在刘安珩出现之前就存在,那又如何跟刘安珩牵扯上的。 还是说刘安珩本领通天到能够创造出一族。 一连三问打破了刘湘玉的思绪,她也不知其中因果。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是因为那扇屏风而陷于此,先前种种看到的都是齐隐的过去,玉娘,那么你呢?” “小满引我入梦。” “她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二人都被她引来至此。” “小满说,我二人只有一人能活。” 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故意为止,巫岷这次来的不巧,偏又早了许多年,他遵循着刘安珩的话照例走进了斋月楼。 十几年前的斋月楼远没有如今的花满楼这般气派。 巫岷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寻遍了整个上阳郡也没有找到神女,他身上的银钱用的差不多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搬出去的时候便被前来查案的梁丰撞个正着。 对方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问他:“这就是你说的正事,居然在此寻欢作乐?” “我在找人。”巫岷反驳道。 “是来找找姑娘差不多。”梁丰反讽一句。 “没错,可我在待了两个多月都没找到,钱也快花完了。” 巫岷眼神单纯,完全没有听懂梁丰话中的讽刺。 “三岁小孩都知道找人应该去衙门,”梁丰冷哼一声,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便说了两句客气话:“你莫要沉沦在此,我可以帮你找人,若身无长物可现在我的府上歇下。” “好,走吧。” 巫岷答应的毫不迟疑,倒是将梁丰弄了个措手不及,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冤种,他喃喃道:“怎么跟养了个儿子一样。” 面对梁丰的询问,巫岷回答的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自己要寻找的女子姓甚名谁。 “他来早了,小满这时候应该多少岁?”刘湘玉推算一番,只觉得这日子漫长。 不知等多久才能等到如今的小满。 “七八岁。”赵无名答。 索性他们没有被困在时间里,半年光阴眨眼消逝,巫岷几乎进进出出斋月楼上百次,都能闭着眼睛走遍上阳郡了,却还是没找到神女,从梁丰的口中,他总算知道了那斋月楼是什么地方。 每次他都要偷偷摸摸去,不然梁丰又是一顿责骂,巫岷不痛不痒,只觉得烦,这人跟他爹一样,虽然他没有父亲。 外面的人说起青楼女子总归是嫌弃非常,巫岷却不以为然,他心里奇怪,神女圣洁,怎得历劫却来了这样的地方。 这日,巫岷照常去斋月楼的路上被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撞到在地。 那女孩手脚上了铁链条,乱糟糟的头发垂到脚踝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只有那张脸是干净的,甚至说,十分的精致漂亮。 “你小时候,便是长这样吗?” 赵无名看出来了。 刘湘玉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小时候没这么好看。” 她又解释道:“只有眼睛像。” 巫岷一阵恍惚,只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女孩。 还未反应过来,倒在他怀里的女孩就被一尖酸的婆子扯了出去,那女孩惊恐地拽住他的衣角,眼里满是祈求。 “你个小贱蹄子,再跑就打断你的腿,冲撞了贵客看我不打死你!” <
r> 巫岷认识那婆子,是斋月楼的老鸨。 “哥哥救我,求求你!” “安妈妈,多少钱,我为她赎身。” 被人坑了一把,巫岷也不在乎,他将女孩的锁链扔了,抱着她回了梁府。 “你这崽子英雄救美,花得我的钱!”梁丰气冲冲的赶来,比他答应陪自己下三天的棋。 巫岷欣然允诺。 饭桌前,巫岷贴心地为女孩布菜,盯着她这张脸看,愈发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这算什么名字。”巫岷被她逗笑了,“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好不好?” 女孩乖巧地点头,便听到他说:“玉人京。” 直到这一刻,前面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成了闭环,花满楼的每任花魁,便叫做玉人京。 刘湘玉不知道是在问谁:“玉人京这个名字竟是巫岷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