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历劫,凡人遭殃。 可被改变的又何止是一个人的命运,赵无名此时已经分不清楚什么真的,什么是假的了。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刘湘玉,忽也觉得有些虚无缥缈的不真实。 两人的手被他严丝合缝地捆绑在一起,他牢牢抓住刘湘玉的手,全然不顾她手腕处的红肿酸涩,看上去偏就像他一人的强求。 赵无名总在强求一些东西,幼时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多看自己两眼,盼望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慈悲一点,祈求着自己身边的人能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原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同为男子的刘湘玉,还未来得及接受这份有违人伦的感情,对方便告知他自己是个女子。 女子也好,刘湘玉想做什么他便陪着,赵无名如今只希望自己能活下去,然后长久地陪着刘湘玉。 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和刘湘玉次次不得圆满。 赵无名所求的每件事皆不如意。 “这是第几次了?”刘湘玉忽然道,她镇定自若地全然如一个旁观者。 她似有所感:“赵兄,这案子似乎快结束了。” 刘湘玉眼里心里只有眼前的案件,她记挂着那几位枉死的官员,盘算着刘安珩的目的,计划着往后的来路。 “玉娘。”赵无名喊她的名字,突然道:“若是日后,你的身份曝光,又该如何?” 刘湘玉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我这样的人,苟活一世也实在没意思,既如此不如干一件大事。所以赵兄,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她公私分明,理智到了令人心寒的地步,刘湘玉将一切都分的清楚,赵无名早该知道的。 “你就不能相信我能救你吗?” “如何救?”刘湘玉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身为掌权者,你应当知道,法不可废,你更应该知道颁布一条新的法令需要多长的时间,这并不是你一句话,靠着权利就能实施起来的。” 赵无名眸光沉沉:“你便想以身入局,平息口舌之争,介时皇帝再颁布新的法令政策,实施起来也不算困难,是这样吗?” “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岂工于活人,而拙于谋子也哉?乃工于谋人,而拙于谋天也。” 刘湘玉吐一口气,显然是不想与赵无名争辩这个问题,她压下心底的烦躁,将其中的道理揉碎了讲给他听,就如同一个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 “所谓变法,便是由人来改变制度,创立制度,”她伸出三根手指在赵无名眼前晃了晃,接着道:“但会触动保守派的利益,一是百年来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女子被困宅院并无意识,需从新一代从小培养;二来权贵阶层腐朽无能,骄奢淫逸,蛀虫难除,他们的权力必然会被分割,介时定然反抗;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我当时提出男女有方时,阿颂你是如何想的?” 这便又成阿颂了,赵无名一心想着如何能打破死局和这人长相守,结束这荒唐的轮回,可刘湘玉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理想。 赵无名说了实话:“天方夜谭,叛经离道,罔顾国法。” 他如今虽佩服刘湘玉的胆识魄力,却仍觉得困难。 “不可能是吧?那是因为之前从未有人说过,你当然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这场变革最困难的原因便是前无古人。” 前无古人,好一个前无古人,简直自大狂傲。 赵无名险些气笑了,他对刘湘玉道:“那你该当如何,就我方才那问题?” “若是你死后,仍然实现不了呢?” 语气是近乎残酷的冷漠,这一刻,赵无名毫不掩饰自己上位者的气势,全然朝刘湘玉发泄出来。 刘湘玉丝毫不怕,直视他的眼睛,说道:“你信不信,就算我失败了,之后也会有人这么做,因为我打破了女子不能为官的传统,这也会让她们深思,女子为何不能同男子一般。” “在我死之前,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修缮学堂,留有师者,在我死之后,我所有的钱财都会捐赠用来置办院,十年后这一批女学生就会长大,介时,你觉得会怎样?” 刘湘玉向来走一步看百步,或者说,她从来不给自己失败的机会,她可以隐忍不发任凭污蔑,而后将所有脏水一滴不剩地还回去,她也可以不顾性命前去面圣,同时盘算着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 君子论迹不论心。 她算计所有人,演戏给所有人看,偏生是个顶好的人。 赵无名无理取闹的反驳道:“若你的计划实行不起来呢,就不怕招不到学生,寻不到老师,被人以妖言惑众之理由咋了那学堂?” “砸了就再办!唐帆就是我找到的第一
位老师,入学的学生每月可发放米面一袋,猪肉一斤作为补助,成绩优异者可获得三两银子的津贴,”刘湘玉接着说:“一百人当中,超过一半的人说话,余下的人便也愿意尝试,更何况,是我倒贴钱的。赵兄,没有人不愿意占小便宜。” 市井小名眼界短浅,只看得到当前的利益,刘湘玉甚至考虑到了着一点。心思缜密到了如此,若不是她一心想当个菩萨,怕是要把这大祈给嚯嚯完了。 “你能不能替我保密,还如往常一样?” 只一瞬间,刘湘玉又恢复往日的柔和,她抬头讨好地看着赵无名,嘴角含笑,但从外表看去,倒真是像一个端庄温顺的千金小姐。 赵无名却知道她是如何的疯子,在此之前,他全然没有意识。 “若真有那一天呢?”他执意要问。 刘湘玉毫不在意地笑道:“那便期望朝堂之上有人为我说两句话了。” “不过肯定要吃点苦头的,阿颂,只怕我到时候得罪的人太多,你执意要保我只会让你难堪。”刘湘玉考虑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无外乎这两种情况,她贴心地宽慰赵无名:“你做什么,我都理解你。” 说的每句话,没有一句是赵无名爱听的,她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 是盟友,还是爱人? “你应当了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赵无名忍不住挖苦她,话语间有些针锋相对:“出不去的话,说什么都是无用功,你当真觉得自己会圆满吗?” “所以我们才更要把大祈变成之前的样子,甚至更好。”刘湘玉眼中坚定:“我们无辜,他们也无辜。” “你便要来做这救世主?” 她笑的豁达:“世间苦难渡无可渡,可我不愿意无动于衷,能改变一点是一点啊。” 赵无名不晓得一个人为何会心善到这种地步,全然罔顾自己的性命,此刻,就连那一点私情都让他觉得是施舍。 刘湘玉着急地将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语速加快:“花满楼势必会出问题,我清醒时已被小满扮成了女娘,不晓得身份会不会曝光。” “我与小风商议过,若是茶茶那边有了不对劲,便先叫挽前去四郎那里找梁丰将花满楼围堵起来,千颜仙宴达官贵人居多,看来这次要用上那尚方宝剑狐假虎威了。” “出去后,我们谁都不知晓会发生什么,就跟我们莫名其妙卷入这轮回一样,我怕我会忘记里面发生的事。” 刘湘玉那双疏离淡漠的眼睛忽又变得水润起来,她用自由的那只手抚上赵无名的脸颊,食指的指腹去刮他的眼尾,动作无限亲昵留恋。 “还是兵分三路,刘瑾瑜梁丰挽围抄青楼,你和小满彼此试探,小风对接茶茶查明被拐真相,”赵无名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凉薄:“刘湘玉,你安排的事无巨细,可是将我放在何处了?” 像是生气了,刘湘玉僵了一瞬,她似乎昏了头,确实遗漏了赵无名,或者说,以赵无名的聪明程度,刘湘玉下意识没有给他安排。 但话定不能这么说。 刘湘玉冲他讨好地笑笑,上前勾住他的胳膊,口中哄骗人的花言巧语不要钱般地往外流。 “你自然时刻与我一起,阿颂你聪明盖世,我知晓你心中亦有注意,所以便没有使唤你。” “你是将我忘了。” “真没有。”刘湘玉心虚,“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懂我的,你身体不好,便不要奔波的好。”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赵无名算是体会到了,不过是一时兴起装作那病秧子,却没想到如今还要被人调侃两句。 赵无名还想着兴师问罪,方一开口就被人堵了个结实,刘湘玉看准时机凑上来,贴着他的唇瓣一遍遍摩挲舔舐,如同示好的小兽一般。 刘湘玉似乎很喜欢吻他。 赵无名将刘湘玉扯出来,用指腹擦去她唇边的涎水,眸光沉沉,似要将人吃了一般。 刘湘玉便又凑上来亲他了一口,讨好道:“我这次什么都交代清楚了,没有瞒着你了。” 她热烈大胆,毫不知羞,眼中干净的没有半分□□。 赵无名掩住内心的戾气,死死抿住了唇,他快被她这反复无常的忽冷忽热折磨疯了。 “出去后,什么都要我商议,不准丢下我。” 刘湘玉点头应下,又道:“你还记得吗,他们说要重塑满娘,我怕我会忘记,我体内的系统,唤作隐岐。” 她扎进赵无名的怀里,接着道:“若我说了什么言不由衷的话,你一定要原谅我,赵无名,你要记住,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吗,为何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 “可我不会亲吻别人。”刘湘玉不知他为何总是不安,又承诺他:“是喜欢。” 所以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 赵无名轻轻拍打她的背,面上冷的可怕,眼眸深沉如枯井,望去便叫人不寒而栗。 一个疯狂的念头逐渐涌上来——关于那份那名单,他好像知晓怎么用了。 他的手掌贴住刘湘玉的后颈,轻柔地捏着,忽然道:“蚍蜉撼大树,玉娘,你觉得可能吗?” 刘湘玉很会示弱,一改方才针尖对麦芒般的咄咄逼人,整个人又变得极为乖巧,紧紧牵住他的手。 “我信你的。” 赵无名闷笑。 “刘大人高谈阔论一番可是害羞了,还是因为方才对我投怀送抱的原因?” 她鲜少有红着脸的时候,哪怕是面对赵无名的调侃也能镇定自若。 “喜欢就是喜欢,你我二人,无需避讳。” 刘湘玉一直担忧自己是被刘安珩造出来的,可她这般的玲珑菩萨心肠,又怎能被那样的恶人沾染分毫。 赵无名轻轻揭了过去,又转到梁竟则这边,道:“我更想知道,之后刘安珩做了什么事,竟能让夭折的梁竟则活过来。” 巫岷后知后觉自己扎了人家的心窝子,道歉后又跑到了房顶上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