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 好痛,这是哪里。 谢九珠睁开沉重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圆的小脸,他鼻子上还挂着一溜透明的鼻涕。 见谢九珠终于醒过来了,那个小孩兴奋的朝外面大喊,“阿妈,阿妈她醒了,你快来瞧啊!” 喊完后,他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鼻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谢九珠,“你终于醒啦,你睡了好久,我们都以为你要醒不过来了,这下你醒来了,白妞阿妈肯定要失望了,她都给你儿子起好名字准备自己养了呢。” 白妞阿妈是谁? 自己的儿子……谢九珠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皇孙。 “孩子,那孩子在哪里?快,快还给我!” 谢九珠急坏了,自己刚刚怎么就晕过去了,明明已经答应了要照顾好他的。 她又急又怕,眼泪啪啪的掉在被子上。 “你别哭啊。” 小孩被谢九珠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手忙脚乱的最后竟然张开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去接谢九珠的眼泪。 “哎你别哭呀,白妞阿妈肯定会把孩子还给你的,她不还的话,我叫我阿爸揍她!” “臭小子,又要叫你阿爸揍谁了,我看你阿爸的名声就是被你小子败坏的!” “啊,阿妈你听错了,我没说!” 小孩儿抱头躲到一旁,还是没能躲过乌骨孙的一巴掌。 “阿妈你又打我!” 乌骨孙不理会嘟着嘴委屈巴巴的小儿子,反而坐到谢九珠身旁亲昵的问她,“你终于醒了,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你不知道,你昏睡了整整三天了,还好你醒过来了。” 三天? 谢九珠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虽是短短三天,可对她来说却恍若隔世。 “三天,你们知道玉京怎么样了吗?” 乌骨孙摇摇头,“谁知道怎么样了呢,反正都是你们庆人皇帝老儿家的事,反正我们走的时候听说玄石寺那边的火还没熄灭呢,别的也不清楚,我们也是趁乱赶紧逃命出来的。不过真是可惜了,要是你们的什么王爷和皇后太太平平的该多好啊,要不然我们的皮子和草药早就卖光了。” 没有玉京的消息吗? 那袁家的遗骨要怎么拿回来呢。 谢九珠后悔自己当时只顾着逃命,日后要怎么收敛他们的遗骨呢。 二婶婶、锦萝、张女官……还有师禹,想到这个名字,谢九珠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你是和家人逃难的时候失散了吧,别着急,等你养好了身子再回去寻人也来得及的。还有你也真是的,即便没有奶水也不能那自己的血去喂孩子喝啊,他要活,难道你就不活了吗?” 乌骨孙说起话来又快又急,像极了她的脾气。 谢九珠摇摇头,“我……已经没有家人了,谢谢你们救我,我想看看……” 她顿了顿,不太习惯这个说法,但还是将错就错。 “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乌骨孙同情这个女子,“你不要着急,白妞阿妈正在给他喂奶呢,你别说那小子真是能吃能睡的,这几天都吃胖了,你见了恐怕都要认不出来他了。” 等谢九珠重新把皇孙抱到怀里的时候发现,正如乌骨孙说的那样,这个孩子胖了很多。 谢九珠非喜却哀,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她连奶水都没有,又要怎样将这个孩子养育长大呢。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开始不住的往外流了。 “你怎么又哭了,孩子长胖了你该高兴才是啊。” 马车外的白妞阿妈正虎视眈眈盯着谢九珠手里孩子,“不如把这孩子再还给我吧,你看她连奶水都没有呢。” “去去去,别添乱。说不定人家是高兴的。” 乌骨孙摆摆手将白妞阿妈轰走,问:“你不要听她瞎说,没有奶水照样养孩子呢,对了,既然你家人不在了,你干脆和我们一块儿走吧,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们月氏的男儿。” “啊,这,这……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谢九珠吓坏了,她从未想过这种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和袁师禹白头到老,怎么会去想这种问题呢。 乌骨孙却不在意,“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到,而且我们会在下一个落脚的村子停上许久,足够你想出答案的,到时候你不愿意也可以在那个村子落脚,那里的人都亲近得很呢。” 谢九珠含糊着应下了,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
>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对了,谢九珠想起来自己已经不能再叫谢九珠了。 这样的话—— 谢九珠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夫家姓吉,家中姐妹行九,您叫我九娘就好了。” “吉,这姓倒是少见,九娘……”乌骨孙听了非常高兴,“你家里一定有很多姐妹,你这样的女孩子在我们族里很受欢迎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就连你的儿子,他们也会很喜欢的。” 谢九珠眼眸半垂着,令人看不清她的一切,她就这样跟着这支月人的商队同行,一直行至他们落脚的那个村庄。 商队里的青壮不多,仔细瞧瞧更多的是些老弱妇孺跟在一块。 乌孤孙告诉谢九珠,大月眼下入了冬,往西点的裹叶家族和也朝思家族又争斗起来了,实在叫人厌烦。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不耐烦参与,也参与不进去,索性躲到庆国来了,准备等春天到了再回去找一块丰饶的草场继续牧羊。 乌孤孙邀请谢九珠到时候和他们一起回去,每当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谢九珠从来没有点过头,只是默默 低垂着头。 铁金还是不喜欢那个庆人女子,觉得她总是不好好讲话,这样的人讨厌得很,要不是妻子非要留她在车队里,他早就把那个女人还有她的小崽子一快赶走了。 她那小崽子倒是可以留下,白妞阿妈不是想要得很吗? 铁金回头看了一眼,又默默擦起了自己的刀。 终于到了盘守村,商队的人在老地方扎上了帐篷,然后把货物都摆了出来等着村子里的人和邻近村落的百姓来挑选。 盘守村是个不大的村落,他们的祖辈为了躲避战乱而迁徙到了这处偏僻的大山里,之后再不曾离开过,而月人的商队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作为交换,月人的商队可以在此处落脚休整,但他们每季都要为盘守村送一大批村民需要的货物。 村子人少,村长又是个热心肠,他时常收留那些外来的可怜人,但这一次他却拒绝了。 “你说的那个女人既没有路引也没有户帖,这样来历不明的漂亮女人又带着个孩子,只怕是哪家的逃妾,要惹麻烦的呢,老汉我怎么敢贸然收留她呢。” 村长吧嗒吧嗒抽着手里的烟斗,余光打量着一言不发的铁金,“不是老汉我狠心,实在是没胆啊,我总要替村子里考虑的呀。” “不过是个女人,能有什么麻烦;你们村子里有那没娶媳妇的,正好把她去了,还白得一个儿子呢。”铁金觉得老村长这是在推脱,是瞧不起他铁金,“对了,阿兆可有回来过,总是得不到他的消息,我们都急坏了。” “哎呀,这可不兴占便宜的,再说了你急急忙忙的在这儿拉扯,人家小娘子自个儿愿意吗?”老村长提起阿兆又换了一副口气,“唉,他倒也怪可怜的,妻子快要生产了却遇到那样的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仇家,唉,他原还说要把他妻子带回来村子里给咱们瞧瞧呢。” “他回来过吗?老汉你还没回答我呢!” 铁金想起那件事也替好兄弟难过,阿兆他自小孤苦无依,好不容易成了个家,眼瞧着要当爹了。 结果呢,老婆孩子都叫人给捆走了,还一点儿下落都没有,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嘛,老天爷也太欺负人了。 老村长又吧唧吧唧抽了几口烟,缓缓开口,“回嘛倒回来过一次,不过嘛,老汉我总觉得不太妙啊。” “回来过?”铁金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阿兆他人呢?” “走了,早走了。差不多两天前就走了,说是要去报仇,过些时日再回来。” “你怎么早不说?”铁金急得团团转,“报仇?他要报仇为何不叫上兄弟们?对了,你知不知道他往哪边去了,仇家是谁?” 老村长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啊……” “嗨!都怪那婆娘误事,不然我肯定能遇上阿兆,和他一块儿报仇去。” 铁金气得在桌子上拍了好几下,嘴里不住的后悔,念叨着不该救那什么吉家娘子。 “要我说啊,你们索性在村子里多住上几天,到时候他总要回来的嘛。”老村长拍拍铁金的背安抚他,“你信不过我老汉,还信不过你兄弟?那小子也不像是个吃亏的主,受了委屈,碰了壁,自然要来找你们帮忙的。” 铁金眼睛都气红了,“哼,等那小子回来,我可要好好问问他,是不是不拿咱当兄弟,要报仇怎么不叫上咱们一起。” “行了,夕蜂兆那小子心眼可比你多多了,吃不了亏的,你就放心吧。”老村长反而问起了铁金口中的吉娘子,“对了,说说那吉娘子是怎么回事吧,若她
真有什么不妥之处,老汉我可是要赶她走的。” “也是个可怜人,夫家在玉京叫火给烧死了,她自个儿带着个孩子没处去,乌骨孙一时可怜她,非要带着她不可。” “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收留她也无妨,年轻的小娘子又能生养,谁不喜欢呀。” “什么真的假的,她也犯不着说谎。我到瞧着她比你们村那瘸郎中瞧着本分多了。” “人家小顾郎中哪里不本分了,人家孝顺着呢,你看他多照顾他老娘呀,老汉我瞧着都真是眼馋死了,要不是家里没女儿,非要抢过来做女婿不可。”老村长可维护那郎中了,可不许铁金背后乱说人坏话,他们村子有个郎中可不容易。 “瞧着神神秘秘的……本分什么……” “嘿,你这人,哪只眼睛瞧见别人不本分了,老汉我看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太多疑了,得改!” 谢九珠就这样跟着乌骨孙一家在盘守村住了下来,但她胆子叫吓怕了,平日里总是躲在帐篷里帮着乌骨孙做活,不怎么出去。 况且她还要照顾孩子呢,那白妞阿妈也不知道倒底是个什么人,总是守在帐子外头,她不进来但也不离开。 小骨吉刺,也就是乌骨孙的那个小儿子,他总是缠在谢九珠身边玩儿,任凭他阿爸怎么喊也不肯离开。 他告诉谢九珠,白妞阿妈就是白妞阿妈,她的儿子前些日子生病没有了,所以老想抢别人的儿子走, “不过你别怕,有我阿妈在,她不敢抢你家客奴的。” 实在是不知道该给这个孩子起什么名字,但谢九珠想到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失去了双亲,从此要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所以就替他起了个客奴的小名叫着。 都说贱命好养活,别的不敢奢望,只盼着这孩子能平安长大便足矣。 谢九珠点点头,可还是不放心。 照骨吉刺的说法来看,那不就是个女疯子吗? 谢九珠更不放心了,每日心惊胆战的盯着帐篷外。 这日,她磨好了粗盐粒正要拿去给乌骨孙收起来,可她一起身起来便天旋地转的站不稳了,接着就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儿子!我的儿子,阿妈的小兀里答!” 白妞阿妈冲进来抱起客奴就跑,速度之快叫人瞠目结舌。 骨吉刺拼命的摇晃着谢九珠,“九娘、九娘你快醒醒啊,白妞阿妈把你儿子抢走了!” “怎么回事?”乌骨孙听着声儿赶过来了,见谢九珠昏倒在地忙吩咐儿子,“小东西,还不快去叫村里的郎中来!” “哦哦哦,差点忘了,我这就去!” 头好晕,身体好痛…… 谢九珠艰难的睁开眼睛,痛恨自己这羸弱的身体。 “九姑娘,您醒了?” “你是——” 谢九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自己终于死了吗? 这就是地府吗,那师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