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葵,主业是山神,一个从诞生之初就穷的响叮当的山神。 她的名字是上任山神起的,樱花具有神奇的魔法,至于“葵”嘛 樱井葵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诞生那日。 “既然你诞生在葵祭当天,那就叫葵吧~”那个家伙揉了揉她的脑袋,“况且,葵也是一种向着太阳盛放的花朵,听起来是不是很棒!” 彼时她尚且不知晓名字本身所具有的特殊含义,就这么懵懵懂懂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之后,樱井葵无数次怀疑,那个混蛋单纯是因为锦葵的花语是“讽刺”才起了这个名字——谁让他总是一副看不惯天也看不惯地的嚣张样子。 如果按照人类的亲缘关系来说,或许樱井葵应该称呼他为父亲,但事实上,妖精并不讲究这些,樱井葵更愿意称呼他为混蛋,当然,心情好的时候,她则会喊他“你这个家伙”。 事实证明,樱井葵会这么喊是有原因的,毕竟在人类世界中,没有哪个父亲会在女儿刚诞生的时候哄骗着她去吃石头。 “它尝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好吃诶!”刚刚苏醒的樱井葵嚼着硬巴巴的石头,耷拉着脑袋望着不远处的身影。 “真的吗?!”那人故作夸张地惊呼一声,“明明应该很好吃的呀,你再尝尝!” 那个家伙喜欢整蛊,一点也不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山神,反倒是像一个老神棍。 在樱井葵还小的时候,她甚至一度觉得是不是所有山神都这么恶趣味,而像她这样的情感淡漠的反而是异类。不过,随着她逐渐长大(在妖精的世界里,长大意味着是力量的丰盈),她才意识到,那个混蛋才是异类。 或许是因为他做过的恶作剧太多了,樱井葵曾天真地以为“他要离开”也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喂——葵——”那个混蛋乘风跃下,急匆匆地站定在她的面前。 “我要离开了!”那个家伙浑身尚带着湿漉漉的雨气,说话的姿态一如平日的漫不经心。 樱井葵懒洋洋地睁开眼,从林叶间一跃而下,还未开口手中就被塞入了冰凉坚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困惑低头,入目的一块松绿色的宝石,晶莹剔透,仔细观察甚至能看清内里有生机勃勃的光芒在缓缓流淌——是心愿力。 “这是”那个混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人类礼节中的‘生日礼物’吧~毕竟这么久都没有给你送过什么东西。” “哈?”樱井葵不明所以地望着手中的宝石,“可是今天不是我的诞生日。” “那就是随便什么礼物吧,总之,在使用前一定要想清楚。” “我要离开了,这座山就拜托你啦~还有山下的上原茂神社。” 那时的樱井葵尚未完全理解“离开”的含义。 但在他消失了一个星期、一个月一直到一年后,樱井葵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真的离开了。 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当然,彼时的樱井葵并不知道‘告别’的含义。作为一个山神,她甚至连“悲伤”都无法清晰地感知,她只觉出一份空落落的无措,像完整的拼图被挖掉了一块,而山崖刺骨的风雨争先恐后地顺着空洞涌入,激得樱井葵狠狠打了个哆嗦。 不过,离别这种事似乎在妖精的世界里还挺常见,至少樱井葵听崖边的老松说,他每年都要与几百个孩子们告别。告别于他而言,意味着新的旅程,以及新的生命。 总之,生活还要继续,在那个混蛋消失后,樱井葵不得不代替他,承担起一部分山神的责任。 作为一个新手山神,她的主要工作就是通过帮实现别人的心愿来获得赖以生存的力量,樱井葵称之为“心愿力”,心愿力对山神而言,大概就类似于“钱”对人类的含义。 当然,实现愿望本身也会消耗心愿力。作为一个贫穷的山神,樱井葵不得不精打细算以维持心愿力的开支。 就算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帮助人类实现愿望了,在这个过程中收获到的心愿力也低到可怜。 终于,在第七次完成帮山下阿婆找猫的愿望后,樱井葵决定好好睡一觉。 除了心愿力入不敷出以外,她还怀有某种隐秘的期盼,或许一觉醒来后,她就能重新见到那个混蛋 似乎没了某个混蛋的恶作剧,山中的生活也少了许多乐趣。
樱井葵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久。 久到她重新睁开眼时,发现关于上任山神的记忆开始褪色。那个混蛋长什么样子呢?她撑着脑袋绞尽脑汁地回忆,但留在脑海中的画面依旧只剩一个朦胧的剪影。遗忘意味着消亡,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久到醒来后世界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至少对人类而言。 原本古朴典雅的神社焕然一新,半山禅宗小院的焚香消失,山脚下的民居里已经看不到熟悉的面孔。 甚至于,自从这次沉睡醒来后,樱井葵发现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拥有信仰。 很奇怪。明明他们不信我,却还要来拜我。 就算他们一拜三叩在神社面前祈祷,我也看不见他们灵魂中有丝毫心愿力的痕迹。 或许人类就是这样一个善于自我欺骗的生物。 直到刚刚,在结束了漫长的沉睡后醒来的樱井葵接到了从诞生起最大的一笔订单——来自异世界的订单。 拯救四位警官先生。 无数异世界的人诚挚地对着她许愿,就算隔着厚重的时空壁垒,樱井葵依旧能感受到他们汹涌的泪水和悲伤,还有无数的意难平。 这样庞大的愿力她从未见过。 明明对于异世界的灵魂来说,他们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甚至都未曾见面,可为什么还会产生这样剧烈到近乎沸腾的情绪波动呢? 樱井葵想不明白,也不太想弄明白。 人类的愿望总是千奇百怪,樱井葵总是弄不太明白。 不过没关系,仅仅是保护四位警官,既不是杀人放火,又没有危害他人,耗费的心愿力也不会太多,这样看起来,似乎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樱井葵接下了这笔订单,握着那个混蛋留下的宝石,独自一人离开了熟悉的长野,奔赴东京完成这个任务。 樱井葵已经想好了,等任务完成收获这份天降愿力,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长野的山里,过愉快的退休生活。 没错,“退休”这个词也是她从一位白胡子的老爷爷那里学来的。 当然,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樱井葵还想用这份愿力找到那个混蛋,那个莫名其妙消失的前任山神。 —————— 今天是樱井葵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后的第二天,刚好是她生命中清醒着度过的第二十一个年头。 也是她即将搬进这间房子的第一天。 这里是东京最繁华的地区之一。 ——的隔壁。 白衬衫、牛仔裤、鸭舌帽,从外观上来看似乎这样的描述与“神明”这样的存在一点不搭,不过人类对“神明”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刻板印象。 不排除有神明确实钟爱华丽和神秘,不过大多数神明其实一点不喜欢出众。 而樱井葵恰好是其中最讨厌名声和出众的那类神明。 她的背后斜斜地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这里面装了她全部的行李。 就像所有守旧的神明一样,她不太习惯新鲜事物,比如面前的车水马龙。 只是在最初好奇地打量几下后,她还是下意识地选择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行走。 似乎是知晓她的想法,前方浮动的光点很人性化地没有选择喧嚷拥挤的主干道,而是避开熙来攘往的人群,引着她在偏僻的小巷中穿梭。 角落不知名店铺的霓虹灯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影。 终于,在悦动光点的指引下,她在一栋简朴到略显几分老旧的房子面前停住脚步。 东京都米花市米花町四丁目20番地。 苍翠黝黑的青藤顺着房梁爬满了整面墙,为房屋平添几分神秘而不详的气息。 这样的房屋在邻近几座崭新住宅的对比下显出几分格格不入,像是沉默地伫立在时空间隙,丝毫不受周围天翻地覆般变化的影响。 果然很符合魔女小姐的审美呢,当然,也很符合樱井葵的审美。 这栋房子是魔女小姐赠予樱井葵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人类社会的普世价值层面,樱井葵目前确实是一个身无分的贫穷山神,她所有的家当都被塞进了身上背的斜挎包里。 虽然露宿街头或者住在树上之类的不是不行,甚至于她可以花费一定的心愿力在瞬间回到长野的森林中。但考虑到本次的委托任务的特殊性,以及其巨大的时间跨度,她还是需要一个可以对外说得出口的住所,以及一些人类社会的金钱。 当然,高傲的山神不愿承认,她自己也很好奇人类的生活,特
别是在一觉睡过快一百年后,这个世界变化得几乎让她辨认不出。 手中的手机被她随手扔出,在空中翻飞旋转,最后却总是能稳稳地落回她的手心。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脑子一热就睡了那么久”樱井葵一边小声地嘟囔着,一边准备掏出钥匙开门。 “喂,站住!”昏黄的灯光下,一名喝的醉醺醺的男子打断了樱井葵的动作。 他大着舌头,说话也带着几分含糊不清,“你包里有有些什么,拿出来看看我刚好差点钱…”他的脸上挂着山神小姐最厌恶的那种笑容。 樱井葵的包里有什么? 她的包里有一把珍藏了许久的花种子,是她曾经最爱闻的味道。 上届山神当初每年为她收集保存起来的落叶。 山神小姐第一次诞生时落在她肩上的初雪。 陪伴樱井葵度过几十年时光的老守林员留下的烟斗。 还有曾经前来拜祭的小孩珍重递出的一把糖果。 零零总总的小物件被恋旧的山神小姐塞满了一整包。不值什么钱,但都是非常非常宝贵的回忆。 当然,就算樱井葵有钱,她也不会交给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家伙。 这种家伙在她二十年的山神经历中也不是没见过。 曾经一位赌到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落魄赌徒就曾上山祈祷。他的心愿力确实很多很浓郁,只不过都是散发着浓重恶臭味。就算很缺愿力,樱井葵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她不仅没有接受他的许愿,还消耗愿力小小地给他施加了个倒霉的deff。 今天樱井葵也不打算搭理面前这人,她冷冷地瞥他一眼,准备绕过他继续前行。 “喂,你没听到我的话吗?给我站住…”他伸出手试图拦住樱井葵。 樱井葵闪身避开他的手,未发一言地瞥他一眼,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像深海终年不化的蓝冰。 男子的动作骤然停住,似乎被樱井葵的眼神吓到,他禁不住后退几步,但旋即又自我安慰般开始咒骂,看起来山神小姐“柔弱”的外表给了他软弱可欺的错觉呢。 “喂你还敢瞪我你这个”就连咒骂,他的话语也结结巴巴。 樱井葵冷冷盯着这个家伙,打断他嘴里吐出的咒骂,“我不叫‘喂’。” 虽然来到东京的第一天就惹事似乎对不起魔女小姐“低调”的嘱托,但此刻的樱井葵一点也不想让面前的家伙继续下去,那么,一个小小的教训似乎也不错… 就在她思忖的间隙,一道声音出现打断了僵持的场面。 “对美丽的小姐说‘喂’可不是绅士之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