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还蒙蒙亮,尚不到早朝的时辰,孙衡便在瑄妃的寝宫外直言要见圣上。 掌监余公公前后通报了三次,延熙帝这才不急不慢的出了贤淑宫外,一同摆驾去了宝墨殿。 刚入宝墨殿,延熙帝尚且还未坐下,孙衡便按奈不住的要声讨景言公主的所作所为。 “深夜闯我国公府不说,竟然还将剑刃架在我儿脖颈之间,威声利用,强行夺人。她即便是公主,也不该有这些目无法度的举措。圣上,我儿如今还在那日的惊吓中惶恐不安,夜不能寐。眼下公主若是不给我儿一个说法,老夫岂能安心?” 延熙帝看着对方言语激烈,想来注定不会随意了事,便执笔在奏上批阅起来,一边安抚道:“孙国公且稍安勿躁,我这就派人去召景言公主入宫,有什么事,你们当面说,我也好秉公处理。” 圣上既已开口,孙衡也不好说太多,只得坐在一边的木椅上等着赵昧的到来。 圣上的口谕是辰时派人去通报,结果对方足足到了巳时才出现在宝墨殿的门口,这让孙衡的心里更加的不悦。 他知道赵昧深受圣上看重,否则护城令这般重要的东西也不会放在她的手中。可他仍是有些不能理解,就算是当年皇城内乱时,赵昧舍生救圣上的举动值得被看重,可圣上为何就能如此毫无忌讳的去信任这位前朝的公主?要说赤胆忠心,当初他孙衡也是赌上孙氏全族性命全力支持圣上篡位称帝。 须臾间,赵昧来到龙案前行了礼后,转身看向一旁坐着的孙衡,先入为主的道:“不知孙国公今日来至圣上面前参我一道,是为何意?” “何意你不知?我儿如今还在府中精神不佳,餐餐无味,公主心中不觉有愧吗?” “哦?孙国公竟是责怪我了?” “公主做出这般事来,难道老夫不该责怪吗?” “孙国公,你可知京城里所流传的“春风暖乡归梦尧”这句话的意思?”见对方不吭声,赵昧接着道:“京城有四家青楼之地,春晚楼,风情楼,暖意阁和温柔乡,它们常被人称作“春风暖乡”,至于这“归梦尧”,国公还需要我解释吗?” 孙衡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不得不说,尊世子可真是会玩。” 孙衡曾作为将军领兵作战,抗敌军千里,如今尊为国公之位,受人尊敬,实在想不通怎会有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下贱儿子。放着尊贵的公主不好好待之,成天泡在烟花酒巷之地,简直辱没了国公府的威名。 可儿子再不中用终归是自己亲生的,何以让别人来羞辱。他质问道:“先前公主去我国公府不分缘由便夺人,拿剑威逼我儿,这一事,公主还没给个说法。” “这事确实如你说的那般,本公主性情便是如此。孙尧对外作风败坏,对内折辱我的人,我岂能忍?所以国公要的说法恕我给不了。” “公主若是这个态度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孙衡被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面向圣上讨要公平。 延熙帝在一旁沉默看了半天,看透孙衡的意图后,连忙将视线对着赵昧问道:“景言,我方才听你说世子折磨你的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赵昧作辑道:“我此次来见圣上,其实还有一事要请圣上下旨。” “何事?” “臣已选定了驸马的人选,请圣上下旨赐婚。” —— 孙衡是带着憋屈离开的宝墨殿。 他犹想今日面见圣上的意图,本是打算趁着公主对国公府的所作所为来试图圈住公主的婚事,谁曾料想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被抓了把柄不说,公主身边突然冒出个她钟意的男子,且这男子还被孙尧打了。 圣上听闻此事,本就对孙尧在外的不堪事迹不满,又是极为看重本朝唯一的一位公主的婚事,当下就以孙尧的品行不端回拒了他和公主的婚事。 回到府上,看见孙尧躺在竹椅上悠闲晃荡,顿时火冒三丈,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犹是不解气,抬手还想再打下去,被孙尧抓住了手腕。 “爹,你干什么啊!”孙尧睁大眼睛不解。 “我干什么?你自己在外都干了什么?丑事都捅到圣上那去了,你还有脸问我?” 孙尧挣扎着从竹椅上爬起来,大声道:“不可能,我做事都隐晦的很,圣上怎会知道?” “隐晦?我说出来都替你丢人,什么“春风暖乡归梦尧”,你贱不贱啊!堂堂一个世子,成天泡在那种地方。” 孙尧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这话的确是有出路,而且还是他本人自己说出来的,只是当时身边并未有几人,且都如实封了口,这话怎么就传了出来了。 <
>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忙问:“爹,圣上知道了,那我和公主的婚事…” “黄了。”说罢,孙衡重重的甩了衣袖,离开了。 孙尧立在原地,面色渐渐变得有些扭曲愤怒。 临近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京城各地的摊贩陆续收起了摊子,酒馆各家的生意也都马马虎虎,店家小厮杵在门前唠嗑,长叹短嘘皆是数落这阴晴不定的鬼天气。 一辆马车急速行驶,在这烟雨蒙蒙中溅起一地水花,路过的屠夫手里提着剁骨刀,转头便要破口大骂,待看清了马车上的奇特花纹后,默默的闭上了嘴。 那是公主府独有的花纹。 赵昧下了马车后便一路来到偏房,发现屋子里没有人,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她出屋子来到了后院里,看见梨树下边坐着一个人,低着头不知在干些什么。 “你究竟是何人?” 袁戈正在刨坑将一个梨子核埋进土里,冷不丁身后有人说话,下一瞬便是有个铁硬冰凉的东西贴着他的脖子上,稍稍有些刺痛。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惊不讶,也没有回过头去,而是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漫不经心的道:“我是一名江湖医士,偶然得范老夫人看重,这才得以在京城待下去,公主不是都清楚了吗?” “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说是不说。” 赵昧持剑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逼使得袁戈不能再轻易动弹。 近日发生的种种迹象宛如长龙盘旋在她脑中,直到在宝墨殿中她向圣上求旨赐婚,才惊觉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理所应当,太过顺利,好像有一张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向前行。 “我帮公主谋划对付国公府,公主就是这样回报我?” 赵昧再没有耐心对待,她将剑锋一转,对准着后背刺了下去。 刺的并不深,可毕竟袁戈旧伤未好,新伤加重,一口鲜血自嘴角慢慢流了下来,滴在了他刚刚填起来的泥土里。 “公主…” 袁戈踉跄着转过身来,看见的是一脸冷漠的赵昧,和她抽出带着血渍的利剑。 他面上无血色,看着极为虚弱,像是随时都要晕倒一般,只能一手撑着地,缓慢无力的说起一段往事。 “一年前,新帝登基,福泽万民,特发放粮油供应民间贫苦百姓。当时运送物资的皇家军队声势浩大,所到之处无一不晓,而负责此次运送的领头人是一位面带镀金眼罩的尊贵公主。” 他抬眼看向立于他身前的女子,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气势逼人。他索性不去看,慢慢的将身子躺在湿漉漉的泥土上,任凭雨水将他的脸上打湿。 “这位公主性情孤僻冷傲,每到一个村口处,便会轻点人户后发放对应粮油,期间不会同旁人多说一句话。那个时候,有户人家因有事未能领取便谢绝了皇家天恩,也不知那位公主是如何作想的,竟会亲自提着一份粮油去到一户家院前,见院门紧闭,竟就直接将手中的物资朝院墙内丢了过去,砸中了家院的烈狗,犬吠着从狗洞里爬出胡乱疯咬,被那位公主给打死了。” 赵昧的记忆顺着对方的话里回到那时,她记得当时那个村庄本是十分贫穷落魄,当一批粮油摆在村口时,村民眼中的感激时至今日她都还记得。可偏偏有户家主却不愿露面,宁愿不要这皇家的赏赐,这不禁让她觉得皇家颜面受到轻视,才会做出宁可将粮油丢进院子里也一定要给到那户人家的不雅举动。 “所以你便是那户家主?” 赵昧眼中锋芒再露:“你来到京城,耍着手段接近于我,莫不是要为了那条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狗讨公道。” 袁戈摇了摇头:“怎会?畜牲冒犯了公主,扒皮抽筋都是便宜了它。” “那你提起这事又是何意?” “公主觉得是那户人家不懂礼数,辱了皇家颜面,事实上,那户家主重病在身,若不是公主将粮油丢进院里,解了食饥,恐怕那院里的人就要病死了。” 袁戈说着,神情恍惚间流露出几分伤感,很快便又褪了下去。 赵昧见状,道:“说到底,是我救了你一命。” 袁戈抬起头看向赵昧:“救命之情,何以为报,公主眼下遭群臣弹劾又岂能坐视不管。无论公主将我视为何种奸诈小人,在下初衷始终是为了报恩。” 雨点不大,却还是将二人的衣衫淋湿,赵昧额间流下几滴水珠,顺着眼窝流进那枚精制的眼罩里,清凉湿润的感觉让她一时不适,她背过身去,将眼罩取了下来。 “今日我跟圣上请旨赐婚,圣上同意了。” 袁戈闻言笑道:“这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只不过赐婚对象并非是
你提议的张慎将军,而是你,袁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