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变成“菲洛希尔”以来头一次吃这么冷清的散伙饭。地点是某国边境的森林,时间是夜晚,我们围着一块被杰洛特清理出来的空地烧起了篝火,在冬天快要到来的萧瑟里伸出手掌在火焰附近取暖。 我们没有在出事后大摇大摆地留在附近的小镇上引人注目。俗话说得好,好事不留名,坏事传千里——就这一个下午的功夫,我已经看见三张疑似悬赏我的通缉令了。 但谢天谢地的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印刷彩色版本,也没有跟上我装束改变的速度——中世纪特有的信息滞后让我在邻近的镇子上穿着一套冒险家大众款轻甲躲过了很多探寻的目光,还买到了足够我们享受一顿盛宴的物资。 “我们应该在更好的地方,”我撕下一块在篝火上被烤得滋滋冒油、又因为被刷上了蜂蜜而焦脆甜香的鸡腿肉,语气里带着惋惜,“我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席地而坐着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你们要是晚些离开,等到入冬,我可以邀请你们到凯尔莫罕做客,维瑟米尔——”提到这个名字,杰洛特端着酒壶沉吟了片刻,“他应该会很高兴今年能更热闹些。” “可惜时间不等人,”我摇了摇头,“我和克拉克都等这一天太久了。” 提到克拉克,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朝旁边看了一眼靠在树干上迷迷糊糊的年轻人——克拉克的脸颊透着诱人的浅红色,眼睛半阖着,只透出一点点被火光照亮的蓝没有被遮蔽在长睫毛的阴影下。 可能是酒精作用让他开始觉得热了,他的领口被扯得大了一些,我和杰洛特都能从各自的角度看见他白皙的脖颈。 “好吧,没有带他去镇上喝酒或许是个正确选择,”我干笑一声,“那些饥渴难耐的醉鬼会把他生吞活剥了的。” “所以他真的是你的孩子——我是说,你真的把他当成养子来看待。” “不然呢?”我挑起眉毛,在杰洛特的目光里毫不在意地嗦了一口手指头上的鸡油,“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比我的手掌还小——” “——但几个月后你就看见他赤脚站在脱落的尿布上挥舞着一个巨大的金圣杯对你童言童语。我记得,你都和我说过上百次了。”杰洛特几乎称得上对答如流,“说来也奇怪,我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但让我记得这么清楚的,克拉克还是第一个——你现在知道你当时有多烦人了吧。” “明明是因为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比现在沉默多了,”我嫌疑地摆了摆手,“如果我也不说话,我们会连续几天都在吃饭时间外用不着张嘴。” “……原本所有精灵都应该像你一样吗?” “什么?” “我在旅途中遇到过一些精灵,”杰洛特露出一副自我怀疑的神情,“他们……他们不像你。我在他们当中被称为野蛮人,经常不等我说话,他们就把我丢下了,偶尔出现一个愿意同我交谈的精灵也不愿意和我走的太近。当然,我知道城市里也有许多友善的精灵和他们的后代,但在深山老林里可遇不到那么多友善的精灵。” “哦,你说艾恩·希德族吗?”在茫然片刻后终于听到重点的我赶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杰洛特的问题,“我必须重申一下,虽然我是精灵,但艾恩·希德族跟我是不一样的——虽然我们都可以被称作是【精灵】。” “这是一种来自你们内部的种族分化吗?”杰洛特好奇地问。 “好吧,我从没和你提过这个,”我拍拍手上的渣子,正经了自己的表情,“我要给你讲些类似于历史的东西了,你确定自己可以跟上吗?因为我不会讲第二遍。” “你说。”杰洛特耸了耸肩,“维瑟米尔教过我怎么读。” “其实我也不知道艾恩·希德族是哪来的,但我知道自己肯定是来自【托瑞尔宇宙】——那里有个叫做费伦的物质位面,那里可以被看作是整个托瑞尔宇宙的中心,而我,菲洛希尔,就来自费伦大陆西海岸的一个城市,博德之门。”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报了。至于【菲洛希尔】,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塔夫】在游戏前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人生,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很擅长记住地名,”听完我的讲述后,杰洛特颇为自豪地喝了一大口酒,“托瑞尔,h?虽然你说了些我没听过的词汇,但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描述一个位于我们头顶上这片天空的外面的东西。” 哇哦。 好敏锐的猎魔人。 换做是我可做不到在一大段充满了生词的叙述中这么快就猜出其中一个生僻词【宇宙】的意思就是【天空外面的世界】——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杰洛特说得一点没错。 “收起你惊讶的表情,维瑟米尔让我学了很多东西,”杰洛特翻了个白眼,“你今天
下午刚刚才嘲笑了我的名字——因为你觉得【利维亚的杰洛特】听起来很可笑,是吗?在我看来,【博德之门的菲洛希尔】好像听起来更可笑。” 我听着杰洛特的话语,感觉刚刚吃进去的鸡肉不管用,胃开始烧了——这应该是酒劲儿要开始上来的预兆,但我的头脑却好像从未如此清醒。 “你还在听吗?”杰洛特晃了晃他的酒瓶,突然伸出一只温度较低的手背来探我脸颊的温度,“你摸着不像是发烧了。” 他金色的眼眸里透露着关心、温柔,种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一个总是被【孤独】这个词诠释的猎魔人身上看见的情绪——这就是被高度酒精融化后的杰洛特吗?他看起来比今天白日里更加温和了。 “精灵的体温怎么可能跟人类一样。”我下意识反驳他说道。 “还行,还有自主意识,看来今晚这些美酒都要我一个人独享了。”白发猎魔人收回了手,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但到了醉醺醺的我的眼里,只觉得他现在有点幼稚、有点可爱,还有一点…… 我赶在自己把目光从他浅浅的一层胡须落到他没有被盔甲遮挡起来的、肌肉发达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肯定很软弹的胸口上之前把话题拉了回来,急于告诉杰洛特刚刚突然跳到我脑子里的一个新念头。 “……听着,杰洛特,”我伸手直接按住了他的酒瓶子瓶口,不让杰洛特喝下另一口,他看着我的手高挑起一边的眉毛,“我们刚刚提到了艾恩·希德,精灵——他们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我在听。” “天球交汇的现象是艾恩·艾尔……不,我想你记住这些应该没有用,”我挣扎着坐直身体,有种想要现在就回家和耶各确认我现在的想法是否正确的冲动,但可惜我时间没有那么充裕,今晚过去我就只有一天半的时间迎接【那个时刻】了,“听着,我认为我能够帮你摆平一件未来会发生在你身上的大事。” 我用右手抓住了杰洛特握着酒瓶子的左手,然后左手也覆盖了上去。 “如果你足够相信我,就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找到一只迪精。在你认为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可以通过和迪精许愿让我来帮助你——记住,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要想着你某天被人快要打死了可以喊我来救你!我不是克蓝沃,也不是耶各!” 杰洛特的眉毛依然挑着,像是在消化我刚刚说的一切。 “机会只有一次,”我松开了双手,“不要浪费。当然啦,时机来临的时候你要是没能找到迪精,我也就没办法了。” 嗝。 我居然打了个酒嗝。真希望杰洛特不会以为我刚刚只是喝醉了在讲胡话! “如果我都拥有一只迪精了,为什么还会需要许愿向你请求帮助呢?”杰洛特突然发出了疑问,“而且你刚刚的口气听起来像是迪精好像长在麦地里随处可见一样。那是迪精——【the 迪精】——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只会在上看见一次的东西。” “因为你很像是一个会不小心把前两个愿望随便用掉的笨蛋,”我挖苦他说,“而如果轮到第三个愿望都没能让你反应过来,你就可以自己解决未来可能出现的烂摊子了。” 杰洛特骂了句声音很低的粗口,不过看起来更像是在平复他刚刚才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复杂心情——但也许是因为他被我说中了。 “哦,还有一件事,”我赶忙又拍了拍杰洛特的大腿,他紧绷的裤子布料弹在我手指上有些疼痛,“别对迪精许下和爱情有关的愿望——也不是绝对不行,但尽量别——用真心去感化你的女神!迪精……迪精只会帮倒忙。”说到最后,我突然有些心虚。 如果杰洛特不使用迪精,叶奈法说不定到最后也不会主动看上他——但万一叶奈法某天直接因为某个事件成功被杰洛特打动了,没了迪精的混淆视听,岂不是直接省去了他们中间那么多纷纷扰扰? 我决定点到为止——暗示杰洛特可以在以后遇到狂猎的时候找我帮忙就足够了。 至于我自己——我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在猎魔人世界混了将近二十年才想起还有【狂猎】这么个东西,对守墓人的研究结果深信不疑——早点跟现在的杰洛特相遇聊个天,我不就都想起来了吗?还用得着拿着个破本子在那算吗?算他奶奶的算! 要怪就只能怪二十年前的杰洛特长得不像杰洛特,我既没认出来,也没记住人家的名字——这就是一个好端端的龙脉术士跟着她的死神记上司一门心思扑在了试图以中世纪明为基础研究天学的不归路上的下场! 如果我能早点反应过来,早点回忆起来,我明明可以直接找出那个身上携带着【上古之血】,能够开启传送门自由穿梭不同世界的艾恩·艾尔族后代——谁敢说上古之血不比我满世界跑断腿收集的陨石碎块放在法
阵里当祭品有效? 越想我就越觉得守墓人忽悠了我十八年只是在逗我玩,或者故意作壁上观看事态会怎么发展,我开始担心这一切的计划都会因为我盲目相信了守墓人而走向失败——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酒味,还有脸颊上传来的一阵湿热触感。 我茫然地扭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膝跪在了我面前的杰洛特,他沾满酒气的嘴唇还停留在距离我不远的位置上。 “……你闻起来就像雪利酒。”杰洛特压低了他的上半身,比刚刚任何时候都要靠近我——他嘶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说了这句话。 “……因为我刚刚喝了两瓶传送门雪利酒?” “……你没喝酒的时候闻起来也是这样的。你的气味辛辣中带着清香,但你看上去又很多汁可口,像某种充盈着甜美浆液的水果。”猎魔人对我不解风情的发言翻了个白眼,却没有任何就此撤离的意思。 我看着他的眼睛,耳边是克拉克醉酒后不自觉发出的细小呼噜声——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二人世界。 也永远不可能是。除非我和盖尔·德卡里奥斯解除婚约。 “事情是这样的,”我清了清嗓子,“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很想跟我就地解决一下你全身血管里都在往下半身集中着奔腾而去的热血,但——我已经订婚了,所以,呃,你可以停止散发你那迷人的,呃,荷尔蒙了。” 如果我不是确信杰洛特确实还在喘气,是个活物,我几乎要以为他突然间石化了。 他呆愣了有将近十秒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然后扑通一下坐回到了刚刚的位置上。 “但他是个人类,对吗?”他紧接着皱眉问道。 ——我家盖尔还没死呢这屑猎魔人就在想着等他死后取代他位置的事情了! “去找别人当你女朋友!”我怒吼道,但隔壁的克拉克在我尖锐的嗓音中浑然不觉,一点也没有苏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