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转换让安珉暂时失去了所有的触感,她精神力所及范围内逐渐出现了一个半浮的身影。 那人身后栗色的长发微卷,明明一眼看去如剔透绿宝石般剔透的温情双眸却包含着无尽的冷肃。 “你知道跨过了这一步代表着什么吗?” 传闻中故去的温家先知微笑着缓步上前,直至她拂袖将安珉身周的血污怨气都扫去后才沉声开口说道:“我在此等候已有几百年,虽然现在身处海底,与之前的准备稍不同,但我今日终是得见那日预言中的命定之人———完全掌握主宰法则的人类。” 先知虽然嘴角微扬,但脸上却丝毫不见喜悦的神色,“是人就会有私心,哪怕你救世舍弃了□□心脏也不代表着就能毫无顾忌地抛下重重情感去救世,在海底沉睡太久,我能停留的时间也不多了。” 温家家主左手手一挥,人鱼怀中的权杖受到感应便被她唤至两人身前,“现在我将彻底解决污染的方法教给你,至于怎么做……选择权在你,我可以向你保证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 安珉虚捂着自己空荡荡的心脏坦然道:“救世权杖我也可以使用?既然如此,前辈但说无妨,我定会尽我所能净化污染。这至于这权杖,请您放心,等到联邦污染解决后我也一定会如期归还给温家。” “谁和你说这是权杖?”温家家主没想到安珉会这样称呼,心底有些发愣,“你难道不是按照现代温家家主令寻来的?身边难道没有一个银发的伙伴?” 安珉不知道哪里出了什么差错,但是面对先知,她也只能如实说道:“这次任务确实有一个银发的伙伴相随,他也并非人类,关于救世权杖的事情都是他告知我的,敢问先知这权杖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温家家主先是蹙眉沉思了一阵,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口释然道:“也不是什么事情,万事万物于冥冥之中自有变数,都是寻常。只是你的那位朋友说错了一件事情,我留下的这柄法器并非权杖,你如果说它是净化救世都有些勉强。” 温家家主指尖扫过法器器身,目光中带了几分说不清的留恋,“主宰魂为刃,人鱼骨做载,万魂皆可破,这样的法器可不是用来净化污秽的。” 安珉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顿时背脊一僵,“主宰法则拥有者独立于生死之外,先知既然也位列其中……如今却葬于此处,难道也是因为这柄法器?” “倒也不是。” 温家家主转头侧看向卧在自己棺椁上的人鱼,法器也在她手中随之轻吟,“我去世后本应该随族人一同葬于温氏,但是有人舍不得我,害怕我寂寞,就悄悄将我带来了这海底。” “当年我祭半魂净化污染,又留半魂做出这柄法器就是为了后世污染再度爆发时有法可解。这世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净化污染的完美办法,唯有主宰法则可补那些消弭的空洞虚无。” 温家家主将法器推至安珉身旁,话语间带上了几分狠绝,“主宰法则拥有者不死不灭,但拥有了这柄法器便可自断灵魂,将自身精神力散成碎片,一片片去修补净化污染源。灵魂破损不可逆,一旦下定决心要去做那救世之人便不可犹豫,慢一步则前功尽弃法则尽散,心软一分污染便会复来。” “你那位朋友是它是权杖就称它是权杖吧。”温家家主倒是也没有在意称呼,只是默默的将法器的前端指向了自己,“今日你将带权杖走后也不必还给温家,留给你那位朋友就好,她日后自有用处。” “权杖既然由先知打造,那就是温家的东西,污染解决后为何不归还?” 安珉有些疑惑地问道:“温家先知可测未来,日后无论哪里再有污染爆发,我那位朋友自然也会来温家借用。前辈为何要将就权杖留在他身边?” 温家家主点了点权杖前端嵌着的极具迷惑性的精神力内核,笑看着安珉,“人心易变,温家此后不会再有主宰法则拥有者,后代的先知也不会有像我这样具有通天窥探的完整法则者,留下也是无用。像这柄权杖一样伤人的法器还是留下你们身边为好,虽然现在看起来它只会伤自己,但难保有一日不会落入他人手中反被利用。” “宇宙共生,寿命相连,如果你此行成功,后果自然跟我如今一样好不到哪里去。那为了朋友的安全考虑,你就应该明白这柄权杖留在她身边的意义。” 温家家主转身将人鱼抱起,用仅剩的一丝念力启棺将他放在自己的躯体旁。 空寂的海底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人人都有私心,陪他留在深海是我的私心,只是他到死前最后一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顺利能从温家禁地将我带出来。” “我以为他终有一天会原谅我,棺椁不加封……是我在等他合葬。” “可惜……最终也是等不到了。”
最后,残留一抹精神力的温家家主将目光投向了立在棺前的安珉,开口恳求道:“还望你走前能将这海底彻底禁封,我如今使命已了,只愿此后再无人打扰。” 说完她便笑着合棺将自己的残念收回了身体中,坚定的握住了人鱼的蹼爪。 “你虽然不愿意,但是我还是要将你捆在我身边,哪怕就是死,你也不能离我太远。” 温家家主平静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疯癫,她像是怕惊扰到人鱼安眠,悄声对着故去人鱼倾诉着自己埋藏已久的心意。 “轮回转世多次,他们都说我能看破天机,凡事只顾帝国伟业,眼中没有小爱情感,可他们都不知道,生生世世唯有你是变故……” “大概是我负了太多人心,现在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不回答我也没关系,如今我会一直陪你在你最喜欢的地方。” “佐伊……这一次能不能原谅我。” “很抱歉骗了你,但是你既然肯去禁地找我的棺椁,是不是也就代表着你心底还是放心不下?” “恨也好,爱也罢,总归你最后还是想着我。” “这次……算我输了。” …… 耳边响起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消散在了水波中。 安珉不知道温家家主与人鱼之间的故事纠缠,但却能从她先前的话中领悟人世的遗憾和无奈。 死后合葬是此生唯一的私心? 安珉沉默地双手捧住权杖,对着棺椁方向恭敬行礼。 只要她接过此权杖就代表着她做出了决定。 哪怕此后自己的灵魂碎成万断,只能融入泥垢污秽中,也绝不能回头。 她入军的第一日便立下誓言,此生只为守护联邦万众。 为了联邦,也为安家,亦是为了小一。 机械构成的心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钝痛,一拉一扯地烤灼着她的仅存的情感底线。 不能犹豫,不能回头。 安珉将温家家主的话还在留在了心底,至于此刻的心酸……应该是因为先前诅咒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总有一天,心口的痛楚将不复存在。 只是到了那一天……自己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安珉不知道。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她思考了,手中的重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肩上的责任。 所有人都在推着她向前。 她连喘息舔舐伤口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回头看看是不是有人在等自己。 记忆里的那只绿色恐龙玩偶和那朵呆呆傻傻的玫瑰永远只会被安珉留在某个她从不敢寻访的角落,不敢打开。 既为救世,那就等同于献祭自己全部的灵魂……他们再也没有之后了。 这样也好,总好过像温家家主和她心爱之人那般死后还纠葛不清。 安珉尽力说服着自己,只有心口的不断胀痛在提醒着她自己内心的真正依恋。 她左手微旋,一轮巨大的红日从海底喷薄而出,繁杂的金色法则瞬间照耀了整个深海。 超越自然,凌驾法则。 主宰者既能操控万物,也可无视众生。 那座神秘的殿宇就此永远被封在了莫司汀海域,永不见示人。 此时距离任务开始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小时。 原本得到安珉指令应该离开的尔却率领整个第七舰队潜在莫司汀海岸线。 银发ta青年站在指挥中心望着海面升起的红日,笑着对身后任务组成人员说道:“收到队长指令,全体人员即刻准备返程事宜。” “收到!” …… 返回途中尔关心的查看着安珉的身体数据,各项观测不到的不详叹号仿佛在昭示着海底所发生的一切。 “怎么样还好吗?都是我的错,如果我……” 安珉捂着有些昏沉的脑袋,出声打断了尔的话,“任务在外自然要遵从队长的指令,你没有率队回联邦已经是违抗军令,现在尔校长不会还要跟我讲什么作战队伍的指挥问题吧?”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现在我把权杖带回来了,净化污染的方法我也知道了,以后污染的事情就由我带队解决,你就留下后方为我看顾安家和小一吧。”安珉半开玩笑着将自己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小一的眼睛恐怕是没希望了,以后他和安家就拜托你了。” “安
家现在就他一人,你怎么跟我说无非就是在欺骗你自己。” 尔不肯答应安珉,只想逼她承认自己的内心,“你如果真的不放心安珩,就应该留下来自己照顾他而不是靠别人。现在权杖既然到手,我去也是一样,你难道有什么非要自己上前线的理由吗?” “如果我有呢?” 安珉伸手挡住了尔试探的右手,郑重地提醒道:“作为朋友,我再跟你说一遍,惜命些,你不会想拉着这个星际跟你一起陪葬吧?” 尔打掉了安珉的手背,气愤地起身将刚才测到的无效数据全部删除。 “这话你应该跟你自己说。安珉,我很少有朋友,你算第二个。” 银发ta眼里闪过悲苦,“普通人的一生短暂,难免有聚散分离,但我的朋友应该是例外,我们要一直走到最后,谁都不能别食言。你一定要记住!” 安珉没有回答尔的话,她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用巾帕擦拭着可弑主宰的莫司汀权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