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衣不染尘,他把袍子披在崔眉身上,掩盖住她一身雪色肌肤,他的眼里没有令人作呕的欲望。 后来崔眉才知道他是雍和的君上。 他带崔眉到了辰光殿,予她无上恩宠,免她受风霜欺凌,崔眉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爱的滋味,所以,当她看出君上为事所扰的时候第一次违逆他。 她第一次放血是自己拿匕首划破的,君上没办法才答应她用她的血肉为太后治病。 “君上怜爱我,我又岂能因为爱惜己身而不顾母后的身体?” 当绿衣把这句话转述给安归夷的时候,她嗤笑一声,忍不住要为这单纯到近乎愚蠢的媚骨落下泪来,宋时桉并没有封锁消息,只要她有心,总能听到闲言碎语,知道太后并非君上生母,甚至比他还小几岁。 但是,既然崔眉要自欺欺人,她也乐得成全。 “娘娘,”绿衣眸光怜惜而不忍,“您何必为了不相干的外人作践自己的身子。” 绿衣是宋时桉的暗卫,爱屋及乌,她自然把安归夷当做另一个主子,君上爱惜娘娘,娘娘病痛恨不得以身相待。 “绿衣,察罕部落快到了吧。” 上辈子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罕察部落前来献礼,宋时桉后宫空置,仅有的一个崔眉还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那时候,宋时桉就邀请安归夷一同出席,不过当时正值二人冷战,安归夷自然拒绝了,还生了好大的气,认为宋时桉是在羞辱她。 “是,定在下月初三,到时候宴会娘娘可要出席。” 安归夷点点头,“我近来好多了,总闷着也不像回事,倒是想出去走走,只是不知道君上会不会待我一同出席。” 绿衣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娘娘态度软和了许多,只要娘娘开口,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君上也会摘下来。 “娘娘宽心,君上怕娘娘闷出病来,早就嘱咐奴多劝娘娘出去走走。” 宁安宫的一应用度全是比这宋时桉来的,甚至有时候宋时桉看到什么新鲜东西自己不留全送到安归夷这里。 安归夷不是看不到,只是心里存着怨,况且,若是母国还在,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她挑的。 察汗部落献礼自有鸿胪寺操心,宋时桉只需要在当夜露一面就可以了,只是听绿衣说太后很有兴致,也吩咐下面的人务必办的热热闹闹的。 安归夷娇弱喜静,但却是喜欢这种热闹场面的,尤其是听说察罕部落还要进献一件顶珍稀的宝物,虽然他对此不感兴趣,但是若是能讨得安归夷欢心也算察罕部落大功一件。 绿衣要陪伴太后左右,前来回话的自然不是她,是侍弄花草的一个小宫女,她平日里只远远见过君上,哪能离得这样近,她胆子小,只跪趴在地上,不敢只是天颜,君上听说了太后想去宴会,心里高兴,赏赐了她好些绫罗绸缎。 她心里喜不自胜,跟着内侍下去领赏了。 听宁安宫里的姑姑姐姐说君上和娘娘形容亲密,她还不信,哪次见面君上和娘娘不吵架的,现在却是信了,娘娘才是君上心尖尖上的人物。 上次倒在其次了,君上的寝殿着和娘娘宫里一样的甜香。 味道极淡,若不仔细闻是闻不出来的,但是这股香味又和普通熏香不一样,哪怕她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这香比龙涎香还要好闻,只有君上和娘娘宫里才有。 罕察部落是位于极北之地的一个小部落,常年严寒,地广人稀,并没有什么价值,中原两大王朝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没人管他,因为不值得。 气候严寒,实在是太冷了,打下来也没人去守,当地原住民又很少,他们是来雍和借粮的。当然,他么也带来了自己部落最珍贵的宝物。 宋时桉本来就打算给粮,有没有这宝物不过是锦上添花,但是,若是归夷喜欢这宝物,他就把粮食再加三成。 他可以靠武力夺取天下,但是治理国家靠的不仅仅是武力,武功高强者为一方霸主,有勇有谋有德有能者才配做天下之主。 天下初定,朝堂还未肃清干净,也有有能力有名望的老臣为前朝以身殉国,江南风之盛,此次恩科榜上有名者多出于江南一带,多的是世家之后,北边的学子甚少,尤其是寒门,前三甲竟然都是大家子弟。 南朝在比江南还要南的地方,多毒虫瘴气,宋时桉曾利用毒虫在战场之上杀人无形,但是,这些毒虫却不能帮他治理水患灾害。 他打下苏州时,当地大族依旧歌舞升平,好像他们面对的不是侵略他们国家得强盗一样,也是,无论谁做皇帝,他们都是百年世家。 他在位三年,虽然称不上励精图治但也是兢兢业业,只要忠于他,只要有能力,从不看出身,有功则赏,有
过则罚,虽然暴虐了一些,但总归是无伤大雅的。 宋时桉放下手里的朱笔,归夷的生母,前朝的皇后出自世家梁氏,也正是因为母族强盛,所以哪怕皇帝另有新欢都极为敬重她。 而归夷的外祖父,皇后的生父正是当时梁氏一族的家主,正是有如此强硬的手腕和难以匹及的势力,他才能娶媚骨为妻。 他为媚骨改头换面,并迎娶她,当年的十里红妆至今为人津津乐道,只可惜媚骨因难产而亡,从此以后梁氏家主只专心教养女儿。 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天子的权柄容不得任何人觊觎。 宋时桉倚栏而望,从这里,能看见整个雍和最美的景象,梁家的宅邸占地最广,最为华丽,当初动不得梁家,现在,朝廷军权在孤手里,多半臣也是孤提拔的,难道还动不得一个世家不成? 他是喜欢安归夷,但是,这份喜欢只是年少的旖旎,他也会让归夷登上后位,和他一起受后世香火,但是,一旦归夷想为梁家求情,他也不会手软。 梁家,曾出过三任皇后,五位宰相的顶级豪门,哪怕是前朝皇帝,在梁家面前都得称一声‘学生’,梁家家主曾为帝师,而他的女儿更是国母。 但是,这都是前朝辉煌,南朝的质子打过来的时候谁都没把这个黄口小儿放在心上。 甚至当天夜里,梁家的人都是伴着兵戈之声入眠的,把他们杀了,谁为他治国,梁家有的可不止是人之心,更是天下经济命脉。 梁老家主第二天醒来,听到的就是爱女被杀的消息,气急攻心之下甚至想不管不顾的去宫里要个说法,后来为了梁家其他人,为了他的外孙女忍下来了。 只是称病不出,不见新皇,没想到他都忍下来了,梁家的人还是在朝为官,聚友宴饮,名士风流,只是梁家的女眷再也见不到他的外孙女,后来,他偶尔听到一两句风言风语,都是新皇如何如何讨太后欢心。 他愤怒之余却起了一股骄傲,就算你是君上又如何,还不是拜倒在我梁家女儿裙下,归夷她到底是那个人的外孙女。 只可惜男子薄性,不过几月,君上就带了一美貌女子入宫,他遥遥看过一眼,回来后却不住担心归夷,他倒不是担心那女子夺了归夷的宠,空有形貌而无风骨如何能比得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小公主。 他担心的是归夷的身体。 君上带回宫里的女子分明是媚骨啊,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还有这种血统纯正的媚骨。 而媚骨的另一用途就是入药。 前朝之上君上打压以梁家为首的的世家,后宫之中,君上专宠崔氏妖女,有以利诱之,分割世家,更是一步步收缩兵权,可怜其他几个世家还为了君上许诺的一点蝇头小利大打出手。 “祖父。” 一个道袍男子跪坐在地上烹茶,动作行云流水极为优雅,更妙的是他的一双手,细腻洁白,柔若无骨,只有指尖上有一点薄茧,是常年握笔所致。 茶水清透温润,茶香沁人,那男子眉眼之间和梁家主有五分想象,只是比他更为精致出尘。 此人曾经是梁家的娇娇儿,是梁家六郎梁之樾,但是现在,世人只称他了尘。 了却凡尘,一心求道。 但是凡尘之事,又岂是这么容易了却的,否则他现在已是闲云野鹤的道长,游山玩水,而不是梁家庭院里的梁六郎。 梁之樾曾与安归夷有婚约,只是当时安归夷更喜欢宋时桉,甚至为了他下跪,梁之樾虽然看着温柔,但是毕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心里傲气不下王公皇孙,既然公主不愿意,他也不强求。 后来,宋时桉逃婚,归夷公主沦为天下笑柄,闭门不出,祖父担心她,皇后宠爱她,又重提婚事。 梁之樾亦想起儿时情分,遂默许,只是左等右等,没等到归夷点头,却先等来了南朝求娶我朝康平公主的消息。 归夷体弱,谁都不想让她远嫁,但是南朝虎视眈眈,为了我朝百姓,归夷还是披上嫁衣,梁之樾原以为这一别就是一辈子,没想到,不过几年,归夷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