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塞利安有些始料未及。
等那阵难以忍耐的呕吐感爆发而出,直到收尾之时,他才看到自己吐出来了些什么东西,或者说它们是怎么来到自己的胃里的。
当细细观察时,那无数只血红虫婴已在地上来回爬行,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濡湿声响,哪怕它们已经逃离了巢穴,一举一动间也有种进食战争的即视感,那种想要吞掉什么的欲望就没有停止过。
塞利安这一会儿的时间才意识到,并不是它们离开了巢穴,而是巢穴换了个地方。
就在他体内,像个扎根灵魂深处的诅咒。
新的虫后,一个变态物种的替代领袖,他想,自己现在也成为了黑暗里的东西。
恍惚之间,塞利安看到一只刚伸展完身体的虫婴——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玩意——正颤颤巍巍地爬向那堆挂满焦尸的墙体,旁边一只瞟了一眼,脸上透出恍然大悟和狡猾的神色,然后猛地朝自己的同类扑了过去,接着咬掉了它兄弟的脑袋。
周围还有几只正在游荡的虫子看到了这一幕,迅速跑过去参与这场盛宴,进食的速度很快,没几秒就什么也没留下了,然后它们又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四处乱爬。
在更远的角落,这样的事接连发生。
塞利安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离他最近的那只个头儿很大,正在啃食个体型小一些的虫婴,它吃了一大半,显然心情很好,扭动脑袋冲他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被吞食那当还在发出哀鸣,但不会有谁关心,只有另一头想爬过来分上一羹。
无以数计的虫群占据视野的一切,他清楚的看到它们的脸,眼瞳灰白,没有瞳仁,带着渴望与贪婪,像片深渊。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我好饿,好饿啊,好饿……”
所有虫婴叽叽尖叫起来,沾染黏液与血浆的嘴疯狂开合,好像要疯了似的。
塞利安甚至能感受到它们那无穷胃袋每一次的抽搐与蠕动,他还没说话——也不知道该对它们讲些什么,所有的语言和思想都跟死了一样,根本动不起来。
他知道它们很痛苦,一个人痛苦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塞利安看得非常清楚,但这些只是一些虫子。
无数张嘴张开,像是空荡荡的地狱幻影,渴望吞噬些什么,他想,这也的确有够地狱的,而它们是活着的,还表现出人类的情绪,还会说话,仿佛真如哺育已久的懵懂孩子。
“我很抱歉你们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塞利安对着密密麻麻蠕动着的虫群说,他这会才注意到原本还陷在地下的,那绮莉召唤出来的生物已是幅干干净净的骨架,自己甚至没注意到对方是怎么被它们吞完的,但也不想知道细节。
他接着说:“你们喜欢我,你们跟随我,只是因为它让你们喜欢而已。”
塞利安看着四周的一切,那些原本还想从墙壁里钻出的焦尸也不见了,之前血色还很浓郁,但现在流淌在外的只有进食后留下的残骸以及一些粉色的汁液,好像被吃进去那一部分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他说完,原地等了几秒,它们还是没有反应。
然后他转身就往手扶电梯的方向走去。
这一动作才引起了虫婴们的骚动,有一些跟同类埋怨起来,说“都是因为你们吃太多了!爸爸现在讨厌我们了!”,又有的在哭着说“还是好饿”,剩下的则开始疯狂撕咬周围的兄弟,他觉得一阵头疼,自己难道真要带一群精神变态的生物前行吗?
塞利安没再搭理它们,顺着手扶电梯来到底层的通道面前,停下脚步。
这里似乎发生过战争,在上方的时候看得不够清楚,眼下来临面前才注意到有多混乱。周围有凌乱的衣服和枪械,还有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躺在角落里,身上贴满便签,上面写着“这就是跟梅菲斯特作对的后果!”,用的还是红色签字笔,别提有多细心了。
他搜刮了下物资,找到两把还能用的左轮,子弹是满的,跟驱魔人用的那些一样,但一直以来也没人拿它们对付过深层地狱里的物种,估计效果不是很好,但总比没有好。
还有几枚类似手榴弹的武器,看起来是挺像的,感觉来自某种科幻电影的片场,出现在这倒显得有些怪异,塞利安将它们带上,周围还落着几把猎枪,型号很特别,他从没见过,但弹匣是全空的状态,已成了废品。
有一刻他在思考这些装备出现的意义是什么,以及枪里的子弹去哪了——然后就看到有头长着孩子面孔的虫婴屁颠颠地爬过来,在自己面前呕吐了好一会儿,然后吐出数十枚镀银子弹。
它露出骄傲神色,那属于虫子的节肢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来回颤动,在跟同类炫耀。
“谢谢。”塞利安松了口气,起码这些怪异生物对自己的态度是很友善的,他低下身捡起那些子弹,用那些尸体的衣服擦干净,然后塞进口袋。
做完这些,他又回头看了眼跟来的其他虫婴,惊悚地发现它们的数量居然在这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翻了不少倍。
因为那些死去的虫身在分裂。
没有任何停产的趋势,无数半透明的人首虫从已经沦为容器的空壳里钻出来,身体是半透明的红,边喊着“爸爸”边盲目地爬行。就跟它们以往做的一样,有些又开始同类相食,在这可没其他的基因可以摄入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不知餍足。
“那是下潜区游民制造的腐蚀手雷,用之前得离得很远,不然会被融成血水的。”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从那通道深处。
塞利安退了几步,背后那群虫婴顿时噤下声来,它们破天荒地聚在一起,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恐惧,仿佛遇到天敌那般。
大概两三秒后。
绮莉从那片黑暗中走了出来,眼睛微微张大,内里只有浑浊的银白,好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她盯着塞利安以及他背后的那群虫子,眼神虚无而遥远,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
“说吧,你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