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维弗停了下来,又盯着绮莉看,吃吃的笑起来,这幅模样令人发毛。
塞利安能感觉到这人深呼吸了几次,以控制情绪——他正准备丢下一个炸弹,是能点整个黑暗世界的那种规格。
“还能说什么呢,接下来的事你都做过的。”奥利维弗朝绮莉说,“你被新闻社召回的时候,他们本以为古明留不下什么痕迹,但发现了你,于是就拿那些还活在下潜区的人类做了个试验。那些已经迷离了几个世纪的无辜人,好几十万个呢,都盼着有一天能回家——”
他顿了顿,手死死地攥着镣铐,已经磨出血来,仍未停息。
“事后的评价真是不错极了,‘古明为新世界献上的礼物’——那些精灵说得没错,这种事只有畜生和没人性的变态干得出来。”
绮莉知道他在说什么,子系统复苏后得经过一定的时间进行主程序修补,要花接近一个世纪那么久,但那会儿没人等得住,所以用了另一种大规模的违法方式。
人类社会必要的那种黑暗需求在他们这类变态的身上体验得淋漓尽致。这阴影太深了,你只要不小心掉进去一次,就永远爬不出来。
“你也杀过很多人,我们这样的工具活着就是为了杀掉什么的。”她想了会,觉得自己心里其实也没什么负担,又补充着说,“你如果看新闻社的人不爽,当然也可以杀掉。反正过段时间我的契约升级就完成了,到时候随你怎么行侠仗义都行——那里大概三千来号人吧?够你杀好一会的了。”
“你把人看的真扁。”奥利维弗沉默了几秒,阴沉沉的说,“三千多个……算上实力强的那一部分,用不到半小时,你知道我在下潜区杀过多少个‘系统垃圾’吗?”
“你们杀完人后还得记下来的吗?”塞利安插了一嘴,跟个没事人那样抽起烟来。
“一万零五百多个,都是其它子系统的碎片,留在那会畸变成‘木马病毒’,我就顺手杀了。”那人揉了揉鼻子,过了两三秒,又说了句,“能给我来支吗?”
“小孩子学点好的。”塞利安说,又转头去看绮莉,“你也记得吗?我从来不记这些。”
“你好像在问一个人这辈子吃了多少粒米饭。”对方没好气的回答。
“好吧,我猜你也记不住大概了。”他将目光又放到奥利维弗身上,表情温和关切,像是个心理医生在对待一个抑郁症患者。
“你遇到了……那个人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我逃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有半个月,但还是被找到了。”奥利维弗将脸上的血擦干,这会情绪到时候平复了许多,他继续说下去,“来的是一帮经过‘主机加密’的人,我解析不了。他们说古明的系统需要整理,现在的管辖方式太懒散了,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宗旨——每一个体内都有两到三套我没见过的子系统,并且对我的情况很了解,我跟他们动了几次手,没打过,然后——”
绮莉忽然笑了起来,他生硬地停下来。
“‘主机加密’,你还挺幽默的。”她说。
奥利维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扭曲了,很渗人。
“你父亲就是被这玩意唤醒的,古明目前最高的权限程序,比你身后那个‘全方位检查’要先进个几十代呢,放心,他也是个很重要的实验对象。”
塞利安拧起眉头。
照奥利维弗说的话来看,好像自己要不了多久也会被一群来历不明的远古人员抓到某个地方,进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测试与调教,光是想想就觉得反胃。
“好好好,你继续说你的。”绮莉一副被打败的无奈表情,她站起身,走到塞利安身旁,伸手要烟。
“他们说我身上的漏洞太多了,必须得带回去修补。”奥利维弗就盯着二人在面前吞云吐雾,干巴巴的讲,“但我身上连带着的残余碎片太多了,所以他们用了‘回放’系统。”
“回放节点是一次生化材料泄露事件。”
他长长的停顿,又笑了起来,嘴角裂得太大,像从什么恐怖片里爬出来的怪物。
“类似一个模拟场景,也可以说是真实重演,他们提前制止了泄露事件,然后抓了很多人到联邦大厅里——都是那些本该死掉的无辜居民,有些在哭,有些因为不配合被打昏过去了,实在是太吵了……你见过福利院饭点时的画面吗,几百张嘴一起哭着喊着,跟那个差不多。”
“然后他们要我把这些人归纳为‘系统垃圾’,做该做的事。”
奥利维弗指的是‘垃圾回收站’的力量提现,他能将解析完毕的任何物体定为“垃圾”,随后进行回收处理——这股力量对血肉极为渴望,还能引起物质转变,先前周遭建筑拟人化就是一种体现。
当积累的量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一片堪比深层地狱的禁区,什么生物都踏出不去,只能重复着衰老与死亡。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虽然他们本来就已经死了……但那场景真的太真实了,有些人还在问不是已经危机解除了吗,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关起来。我听到一个女孩说,她只有五六岁,在问别人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因为家里还有妈妈在等着,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安慰说没事了……他们都是些普通人,孩子的基数占了很大一部分。”
奥利维弗停了很久,像是在告诉自己得冷静下来,他接着说。“我经历过无以计数的折磨,但那一次……真的不是人受的。”
他想要现找些别的词汇形容一下,但显然没找到,语言碎得一塌糊涂,根本组织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我那时候在说自己做不到,这……这种修补方式前所未见,是让人无法接受的……然后他们说如果不做的话就要把我父母单独领下来用刑。”
他又停了一会儿,笑容愈发狰狞,透着无穷的绝望与歇斯底里。
“然后我照做了,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我最后还是看到了他们——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能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可还是天真的以为事情不会那么发展。”
奥利维弗又一次沉默下来,持续了很久。
塞利安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孩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