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发生的时候,塞利安正跟奥利维弗讲起前几次做的噩梦,对方听了解释着说这在古明圈内叫做“灵魂链接”,是子母系统建立契约后的一种体现,会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长而变得愈发频繁。
“长时间掌控‘神’的力量会让我们无法区分爱意、性、食欲、幻想、仇恨或是毁灭,甚至是活着和死去,贪婪会让所有的感官麻木和消失,只剩下本身。”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话题,应付得相当游刃有余,又接着说:“所以就有了这种‘程序’,也算他们有良心吧,起码没把我们真变成机器。”
在替魔鬼工作的时候,人的大脑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支撑下去的。尤其是那段时期的联邦,你不醉得半死或者每天定时去做记忆消除手术,简直没法继续活下去。
“难怪我觉得那地方就跟真的一样。”塞利安回想了下梦里绮莉所遭受的种种,都是确切发生过的事——这会儿更加坚定等回去后得沉浸在情感专栏里的想法了。
他一点都不喜欢“正常生活”受阻的情况,还想就此讨教些建议的时候,却注意到奥利维弗有些不对劲。
那人猛地站起来,冲向切入点的框架位置,但又很快定住身体,骂了句什么,整个人便化作光点散去。
塞利安怔在原地,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黑暗里也开始传来腐蚀的声音,但他感受不到究竟。
紧接着,大厅的墙壁开始崩塌和消融,不到几秒的时间就变成了深红色的残渣——那是无数生长出来的血斑、内脏,或是层层皱褶发烂的皮肤,堆砌到一起,延伸铺展开来,就像是一座全新的病区,内里夹杂了太多生物的死亡、求救的哀嚎、凄惨的记忆。
贯穿整个空间的筋脉也跟着同化,像染缸在清水里被打翻那般迅速扩散,本就塌陷的洞口变得更为幽深,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许多病态扭曲的实验工具从长了出来,塞利安死死盯着,都是那些眼熟的道具——图钉、仪器碎片和排排锁链,它们交织缠绕到一块,形成个风格极为怪异的屏幕,随后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他听到更多侵蚀和进食的声音,像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所有东西都被丢进某个巨物的胃中那般,它饥渴难耐,只想着吞食和消化,巴不得把出现在这的任何东西都化成养分。
那屏幕闪了几下,先是出现雪花点一样的乱码界面,随后传出个声音。
“啊,真是不容易。”那声音带着难以理解的兴奋,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它说道,“终于让我钻了个空子啊。”
塞利安面无表情地抬过头,这时候界面内的景象已经发生了改变,无数张布满缝合线和伤疤的人脸冒出,正微笑着看着他。
那些东西的样子让人瞬间想起曾在异空间里见到的派对嘉宾,都挂着张极其不协调的疯狂笑脸,和这世界是完全矛盾的,但却如此的强烈、真诚,发自肺腑。
它们从痛苦里感到的愉悦和幸福,简直能让人从骨子里觉得寒冷与反胃。
大厅的中央区域,绮莉之前进入的门扉已经彻底被堵住,继而被同化成无数腐烂区域里的一员。
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那些曾折磨过无数演员的病区缓慢地长了出来,逐渐构成一个不再颠倒的国度——每一寸侵入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手术刀、火钳、装满不知名药剂的试管,还能听到受刑者被切割的黏腻声响。
这新生出来的世界与奥利维弗引出的那股力量完全不同,更加的庞大和黑暗,是一片蒙蔽你知觉,只为了生产痛苦的空间……它仍在不断地进化和改良,试图让血腥和死亡成为这宇宙的基调。
那些受害者的尸体被接连吐出,此时呈现出来的姿态并没有在道具室里看到的那样残缺,尽管依旧饱受凌辱和分解,大概是塞进去的工具变得更加有稳定性,是铁架或是支撑板那样的玩意儿,它们歪歪扭扭地黏在一起,终于爬了出来,甚至远看上去和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塞利安觉得自己仿佛又被带到了那看似光亮奢侈,实则内里只有黑暗的舞厅里,它永恒地存在于此,整个世界只剩下被苦难和饥饿侵蚀得发黑的眼瞳,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面前来自二十七区的生物们经过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黏合重组后,变作一颗毫无伤痕,模样精美的头颅,仍在说话,声音更加有质感。
“抱歉,其实这种血腥风格并不是我原本的意愿。”它轻声慢语的讲,“但每一个新生儿多少都带点……让人恶心的东西,世界也是同理的,在经过定量的摄入养分和教育之后,它们会变得很完美,很讨人喜欢。”
塞利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此时距离绮莉离开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她仍旧没回来,或许是遇到了点困难,但这问题可没办法多想——他突然开口说道:“复制粘贴?”
对方愣了愣,大概是有些意外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跟自己说话,很快就笑得更加柔和,它看着塞利安,几乎痴迷的去看,眼瞳内没有多余的情感,就是欲择人噬的黑洞。
“你也可以叫我巴里特。”
它顿了顿,像是觉得只回这么一句话不够友善,于是又补充着说:“我在建立一个一种能让所有人都感到幸福、没有仇恨与埋怨的新世界——为此我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和爱,你跟你的朋友们都会被这份爱所折服的。”
塞利安朝他笑了起来,那是一个灿烂、帅气,天下太平的笑,却令人感到有些违和。
他在很多地方听过这样的话,在阿卡姆城每周都会举行的聚会,在影视圈内导演楼的会谈室里,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怪物们崇尚爱的处事方式——“不同种族之间的爱才是最感人的”,“爱能让你吃掉它们的时候不那么愧疚”,“爱是你杀掉某个孩子时感到的灵魂升华”诸如此类的,他想那是可能是对的,只是描绘得有些变态,可没人有这种能力,就比如他自己。
他盯着屏幕里的人形,那些噩梦生物爬进现实,仍旧发出不似人声的大笑和呻吟,它们被爱所笼罩,能畸形而幸福得活下来。
“我发誓你一定会喜欢的。”巴里特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话里带着能将整个世界冻住的寒意,“只是需要一点点调教而已。”
下一刻,来自整个二十七区的攻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