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汝真也不跟他客套了,马上问道:“什么重要问题,说来听听。”
梅震也不绕弯子,“大武汉能不能守住?”
田汝真皱眉头,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在田汝真来看,从军事角度,大武汉早晚要丢掉的。但他作为一名团级指挥官,是不能向外公开说的,这样动摇军心,严重的要被战场纪律制裁。
田汝真努力放松心情,面部表情也显轻松,“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们在外围战斗,不是已经守了四个月吗?日军攻占我们的一些阵地,但离武汉三镇,还大老远呢。”
梅震道:“田团长是爽快人,我才跟你直来直去说话,我想问:我们有没有力量守大武汉?”
田汝真道:“我们集中了百万大军,分江南江北和沿江,各战区虽然都有地方失守,但也给日军极大的杀伤,据我所知,上面是坚决坚守的。空中,还有苏俄航空志愿队,我们中国并不孤立。”
梅震又问:“我听说日军是30来万人?”
田汝真道:“是的,前线兵力25万多,加上运输线保护兵力,应该在30万人左右。这次会战,我们吸取了淞沪会战经验,吸取南京保卫战教训,到目前,打得不是很好吗?”
梅震道:“有人说这是没意义的事情,是徒劳的垂死挣扎。”
田汝真怒了,一拍桌子,“一派胡言,不说大量的人员、物资集结转移到后方,就说国际上的影响力,我想也是巨大的。只有你自己敢于战斗,国际上才会有人支持你,援助你。另外,守住武汉,从广汉铁路,我们还有出海口,和外部取得联系。我们好多武器、弹药、医疗器械、药品,都需要从国外买,华侨,外国援助也要有出海口。”
梅震道:“你说的事情,我好像明白点了,守武汉,一是争取时间,二是什么铁路运输,直到广州,和外面取得联系。”
田汝真:“很正确,不愧大侠称号,难怪有这么多兄弟跟着你。”
梅震:“你先别表扬我,我就是一个粗人。我想问,如果广州丢了,武汉是不是也不会继续守了?”
田汝真心里一颤,凝视着梅震,“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梅震:“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我听说鬼子已经在什么地方登陆,离广州不远,正和陆地的军队,夹击我们的广州,我们广州一丢,是不是武汉也不用守了。”
听了梅震的话,田汝真吃惊不小,在武汉会战的百万军队中,他作为一个杂牌军团长,了解的情况太少了。那眼前这个梅震,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上次梅震送情报时,他正与县长谈筹措军粮之事,便随口问了旁边的县太爷,“潘县长,这个梅震是干什么的?”
潘县长道:“他是本县大善人,大富翁梅老太爷的二公子,他家的产业都在汉口,武昌那里,在县里支助过办学,其他就是一些商行,收购棉花,中药材,把汉口的西药和其他东西,运回县里,批发给小店铺。都说他家收和售的价格,全县最公道。”
田团长问道:“为什么儿子成了一介武夫,没有像父亲那样做实业。”
潘县长:“梅老太爷有两儿一女,大儿子早年留学西洋,脑袋瓜子灵活,会说勾勾,所以大武汉的产业,都由大儿子梅深管。这个梅震,从小到大不学习,捉弄教先生,在洋学堂里也打架斗殴,不是看在梅老爷助学份上,洋学堂一天都不会留他。”
田团长又问:“他就是一个小混球出身,话可信吗?”
潘县长道:“他浑不假,可并不坏,从不说谎,知错还认错。自从退学办武馆,县里治安还好了不少呢。警察不管的,甚至不敢管的事情,他都去管。”
田团长:“那我马上派出侦察兵,这里先收拢队伍。那个梅震,也得罪过不少人吧,有没有人要整他?”
潘县长:“县里谁敢整他,谁敢跟梅家过不去?不说梅老太爷参加过辛亥革命,早年进过云南讲武堂,就说现在梅家大小姐,梅琴嫁的人家,在党国的地位,那也名声显赫。”
田团长:“哦,这样的人家呀,我现在布置军务,以后再聊,军粮之事,还望潘县长多多费心。”
潘县长:“理应尽力,理应尽力。”
现在,田汝真后悔打完仗后,没再找潘县长聊过梅家。的确,广州若失陷,武汉三镇就没必要再守了,或者说,除了政治意义,军事上得不偿失。
这种话,田汝真作为团长,是不便对梅震说的,田汝真想了想,沉默不语。他认为梅震能理解了,便开口说道:
“梅大侠,加入国军吧,你的队伍有一定的战斗经验,你可以作为独立游击大队,跟着军队留在后方也行,前面做侦察也好。这样可以得到物资补给,信息支援。”
梅震笑了,“田团长第二次说这话了,你还是不了解我。”
田汝真道:“我两次意思可不同哦,上次我说的是编入我团,这次意思是编入国军系列,通过你的关系,可以得到更高长官的青睐,重要的是得到帮助。”
梅震摆摆手,“我这个人,谁都别想对我下命令,我行我素习惯了。你的意思我懂了,老父亲已离家,那个大院,我搬点有用的东西,然后一把火烧了,不给鬼子留一间房,一片瓦。”
田汝真道:“那你父母不会心疼吗?”
梅震道:“母亲没了,父亲被哥哥送到了香港,还要送到美国,让我也去国外。我哪也不去,我也亲手砍死了个鬼子,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就是三头六臂,我也把他头一个一个砍下来。”
田汝真笑道:“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主意你自己拿,不管怎么做事,都不要把敌后游击战想简单了。”
梅震道:“其实,我如果要投军,我愿意在田团长手下干,其他人官衔再高,我还真看不上。我老爹说得对,我妹子这方面就比我强,知道谁好谁坏,家里显赫有屌用,还要看骨气。不说了,咱们兄弟今天来,就是感谢田团长赠枪之情。”
田汝真道:“那是感谢各位大侠提供的情报。”
众人都笑了起来。
等送走梅震,田汝真马上拿起电话,“直接给我接战区指挥部,我要和杨长官通话。”
一个二线部队的团长,敢要战区司令部副长官的电话,大概是没有几个人。线路也不是一级可以接通的,等的过程中,田汝真有些后悔冲动。
他甚至祈盼杨长官开会,电话接不通,但电话却接通了。
“报告杨长官,我是新编独立三团田汝真,我刚刚得到传言,说日军在广州附近海上登陆,正夹击广州,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杨长官毫无停顿,“传言属实,现在最高层正在做部署。或许下一阶段,与日军大战就可能会在长沙周边,你加紧练新兵吧,等最高层做出决定,我考虑你部向长沙方向驻防,提早熟悉环境地形。”说完杨长官首先撂了电话。
田汝真心情沉重,再次摊开地图。
田汝真带着部队,在随后近三年内,在长沙外围,与日军进行了三次大会战,他也从团长,当到了师长。
在第一次长沙会战前,他就听说了梅震英勇战斗,壮烈殉国,为没能说服梅震跟他走,也深深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