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到底还是去了西天。
临行前,华容帮她一起准备行李,横竖就几件衣服,听说西天规矩多,带的还都是最朴素的衣裙,以素色为主。
阿嫣瞧着心烦,干脆往床上一扔,站在窗口,看着满园秋色发呆。
华容捡回她抛下的衣物,整齐地叠好,放起来,头也不抬道:“西天都是几百年几千年不开荤的和尚,性子多有古怪,你去了以后,切记不可太放纵。”
阿嫣没回头:“说人话。”
华容便道:“少招蜂引蝶,都是禁欲久了的男人,经不起你挑逗。”
阿嫣突然笑了一声,转过身看他,唤道:“表哥。”
华容挑眉:“怎么?”
阿嫣摇摇头,戏谑道:“你是越来越小心眼爱计较了,从前那个对我说尝遍天下男子味道,才知你是最好的华容,哪儿去了?”
华容微微一怔,站起身走了过去,轻叹道:“……年纪大了。”
阿嫣脱口道:“说你还是说我?”
华容好笑:“说我,你永远青春貌美,可以了吗?”
阿嫣笑了笑,没答话。
华容抬手轻抚她的脸,眉间染上郁郁之色:“我是真不想你去,非走不可么?”
阿嫣覆上他的手背,答道:“不会太久的,我这德性,你自己清楚,西天的大和尚能容得下我才怪。”
华容微笑,又叹了一声,拥紧她:“这么些年了,世间倾城红颜看遍,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等你回来,我们……”
说到这里,没有下了,只是手臂逐渐收紧。
阿嫣沉默了会,开口道:“好,就我们。”
西天济宗是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胖和尚,笑起来不止有双下巴,更像三下巴、四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弯弯的,瞧着便让人忍俊不禁。
他给阿嫣取了个法号,明贞。
阿嫣一听就不肯了,当场闹起来:“姑奶奶八百年前就不贞了,你才贞呢。”
济宗笑道:“徒儿真爱瞎说,你芳龄未满百岁。”
阿嫣怒道:“听人说话学会捡重点!”
济宗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为师对你给予厚望,西天女弟子甚少,你资质如此之好,将来有望成为第一位将我佛门发扬光大的女弟子——”
阿嫣皱眉:“我还是更希望成为青史留名的狐狸精。”沉思片刻,忽然又展颜笑了起来,便如春花绽放,声音又甜又腻:“师父,你把我赶出师门可好?这样我回去也有个交代……唉,你瞧我长的如花似玉,有我在,你的这些光头小和尚们能念经吗?我不想当尼姑,我只想当狐狸精,你快赶我走罢!”
可济宗笑呵呵的,就是不允。
阿嫣便在西天呆了下来,虽然讨厌济宗老和尚给的贞节牌坊法号,但对师门的其它待遇,还是比较满意的。
凡间这千百年盛行佛教,供奉济宗和尚的庙香火旺盛,他的小日子过的也好,庙宇楼阁,不比隔壁众神之巅的帝宫差上多少,吃的当然是素斋,可是他有几个手艺堪比大厨的好徒弟,每天变着法子的弄好吃的给他……他甚至偷藏了几坛佳酿,不喝,只偶尔戳一个小孔,闻闻味道。
师门只有一个女弟子。
阿嫣的师兄们许是几十年上百年没见过女人了,见了她不是惊讶过度的痴呆样,就是面红耳赤说话结巴,有趣的很。
阿嫣习惯了烟视媚行的狐妖作态,说话总带着几分轻软的挑逗,行走起来便是腰肢轻摆,一颦一笑皆是令人脸红心跳的风情。
到了西天,心里记着华容的话,多少收敛了点,但有时还是狗改不了——不,狐狸精改不了发骚,总喜欢逗着人玩,免不了偶尔抛个媚眼,占点口头便宜。
看着那些光头师兄窘迫而害羞的样子,她想,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直到有一天,听师兄们说,大师兄要出关了。
大师兄法号明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大半年的时间在闭关修炼,剩下那小半年的时间,三分之一用来和师父探讨佛法,三分之一用来考查师弟们背经的进度,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他照样用来修行,只是换个地方而已。
同门师兄弟对他既敬又怕。
济宗门下有个不成的规矩,凡是他收的弟子,一概不问出身,所以同门弟子只以法号相称,背景皆成谜。
但是,有两个师兄偷偷告诉阿嫣,大师兄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家世显赫,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他平日里穿的衣物虽然看似朴素无华,但是根据他们长久以来的细心研究,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用的法宝灵器就更加壕无人性了,随便拿出来一样,尽显低调的奢华。
最后,那位师兄好心劝阿嫣:“师妹,等大师兄出关了,你记得有多远躲多远,你不知道……他有洁癖,鼻子很灵的。”
阿嫣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闻了闻:“不是吧,我只有狐骚味,没有狐臭味,不至于碍着他。”
师兄:“……”
事实证明,到底还是碍着了。
那天大家都在食堂打饭,今天的素斋不错,阿嫣多喝了一碗豆腐汤,正巧有个相熟的师兄路过,便央求他帮她再带一碗过来,语气自然是甜甜软软的——然后,自入门以来,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活在传说中的大师兄。
他是佛门弟子,瞧着却更像隔壁家修仙的道长。
最初的印象,便是一尘不染,如雪的白。
僧衣是白色的,束发的带子是白色的,他的肤色也是不见阳光的苍白,唯独一双眼睛一头青丝,是深沉如墨的黑。
两种颜色泾渭分明,对比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