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阮宁看见小皇帝第一眼,眉宇便皱了起来。
宁国公在纠正司马徽的字,她不便这时候上去打扰,只好静立一旁等着。
司马徽小小的身子坐在宽大的座椅里面,努力挺直脊背,细胳膊颤颤巍巍捏着毛笔,白嫩的小脸上一片严肃。
“啪——”
谢九玄手中戒尺在他手腕轻轻落下:“提笔要有力。”
小皇帝嘴角一瘪,眼泪汪汪,抬头,谢九玄面色冷淡,眸子平静如水。
他吸了吸鼻子:“舅——宁国公,朕该休息了。”
谢九玄扫了眼香,漫不经心:“一炷香时间还未到,今日若写不满,明日便写两页。”
司马徽委屈巴巴,含泪提笔。
“啪——”
又是一下。
谢九玄眉头拧着:“皇上近日偷懒了?写得不如前几日。”
司马徽眼眶发红,小胖手握着笔抖了抖,气鼓鼓:“朕,朕才不会偷懒!”
他挺直脊背,腮帮子鼓起,认认真真写了一个字,写完昂着头看向宁国公。
谢九玄喝了口茶,当没看见。
司马徽又要哭了,看了看谢九玄手中的戒尺,不敢放肆,含着泪泡继续写。
谢九玄依旧一袭绣金白袍,墨发以玉冠束起,眉眼平静,尊贵斐然,一举一动慢条斯理,什么都不在他眼里。
此时端着茶盏,低头啜饮,眼睑半垂,侧面看去,鼻梁挺直,轮廓分明。
阮宁视线一扫而过,在他手上顿了顿。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如玉,宽大有力。
她的目光顿在那只手包扎的伤口处。
不知怎么,她想起昨晚宁景受伤的手指,或许是错觉,她竟觉得这只手跟宁景的很是相似。
就在她思索时,谢九玄蓦地抬眸,跟她视线对上。
那双眼睛冷静如泉,眸如点漆,带了点探究看她。
阮宁眸中冷若冰霜,淡淡回视,无声行了一礼,随即平静地收回视线。
她淡然地想,宁景跟谢九玄,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只是恰巧都伤了手指而已。
谢九玄是什么人?
天之骄子,谢氏一族大家长,养尊处优,从小受尽追捧,生来活在高处。
宁国公府七年之前的灭门惨案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
即使如此,他也并未被击倒,扶持司马徽登基,力挽危局,将大梁的未来扛在了肩上。
这是一个,很强大,强大到几乎没有弱点的人。
这样的人,心冷硬似铁,不接受任何弱点。
而宁景,阮宁想到这里,垂下眼睑。
她眼前闪过宁景在船上梦魇时的呓语,那双眼角的湿润让她目光复杂。
宁景自通州回来后便阴晴不定,想来小时候的经历对他影响太大,时时噩梦,靨得梦里难眠。
烙痕太深刻,哪怕他做回普通人,依旧克服不了本能,有人靠近,他身体会先于思考,出手制敌,一击毙命,一切以自己的生命为先。
这是一个看起来强大,其实心里千疮百孔之人。
他跟谢九玄是相反的两个极端。
“阮姑娘?”宫女有些紧张地唤她。
阮宁将思绪拉回,抬头,司马徽和谢九玄拧着眉看她,动作如出一辙,乍一看有些怪异。
阮宁上前行礼:“臣女见过皇上,宁国公。”
司马徽嘴角抑不住地上扬,包子脸刻意板了起来,显得威严:“免礼。”
说完,他便从椅子上溜下去,小短腿迈着稳定的官步,神赳赳气昂昂走到阮宁面前:“阮教习今日为何进宫啊?”
阮宁:“皇上有召。”
她将手里的药奉了上去:“皇上的药该吃完了,这是新的。”
宫人呈给谢九玄。
阮宁垂眸,小皇帝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她抿唇:“臣女为陛下请一下脉如何?”
小皇帝眼睛一亮,昂着脖子,勉强道:“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