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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长长的骆队行进在广袤无垠的沙漠,队伍的人数不多莫约十来个可个个孔武有力竟皆是高鼻深目的波斯人。这一众波斯武士护卫着队伍中央的一老一少,年轻那人身着锦袍华服耳上还挂了两个金灿灿的坠饰,他相貌俊美满头长发却不似中原男子那般梳着发髻,而是随意披散在双肩反倒更添一股野性之感。
跟在男子身边的是一位汉服老者,若是韩彦在此定能认出,此人正是昔日车师城内玉川楼的掌柜吴老。
“主人前面还有不到五十里就是玉兰洲了,我们可以在那休息一晚,待到明日再往东去,这样不出三日便可至车师城下。”老人对年轻公子说道,一举一动甚是恭敬。
那年轻公子虽然看似放浪形骸,说起话来却颇为随和,只听他对老者道:“吴伯您是家里的老人,父亲在世之时就让我对您执长辈之礼。如今他老人家虽已故去,但我和小妹也还是把您当做家人一般,就请不要再以家仆自居了。至于此行东来,重云自然听从您的安排,要知道这些年来都是您在替家族经营此地。”
老人听了心下大为感动,却仍坚持道:“正所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老主人于在下有莫大的恩情,老仆曾经发誓终身侍奉萧家之主。如今老主人虽然不在了,可少主既已继任了家主之位,那自然就是老仆现在的主人!”
“吴老…您真是…”年青人听罢只是摇头但也不再多劝,他知道老人对萧家忠心能力也不差,就是有时候固执了些。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一处绿洲,此地被当地人称做“玉兰洲”是往返于车师、龟兹两地的枢纽,除这里之外方圆百里皆是荒原沙漠。
萧姓青年和吴老一行人进到绿洲,发现已经有不少商客在此地歇脚,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中人。
绿洲中的旅人见到这么一群披肩戴甲的波斯武士,一开始还颇为警惕。可见他们在一个年轻人的指使下,只是乖乖的围坐一圈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也就不再担心,低下头忙起了各自手中之事。
不一会儿老人和那年青公子走出,在一位身着皮甲的波斯武士陪同下,来到不远处几个江湖人打扮的汉子旁。
见对方来人,那几个江湖汉子顿时坐直了身躯,还有几人伸手探入行囊暗中摸索起了兵刃。
青年公子对此视若无睹,只见他走上前笑着从身后拿出一袋涨得鼓鼓的酒囊朗声道:“相逢即是有缘,晚生萧重云乃是从莎车过来的商人。今日路经此地,见几位气度不凡定是江湖上的好汉,特来此拜会!”
他说罢先饮为敬,接着将手中酒囊仍向当中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那汉子随手接过先是面露狐疑,待打开囊塞闻着酒香后顿时两眼放光笑道:“好酒!”
说罢高举酒囊仰着头将酒倒入口中,青年公子见他如此豪迈亦拍手道:“好酒量!”
中年汉子身边的几人是他带出门来的弟子,起初见师父喝下这来历不明的酒水还颇为担心,见他几两下肚后除了面色发红并无异样,心中也是暗舒口气。
只见那中年汉子将剩下的半囊酒扔给身旁的弟子道:“都尝一尝,平日里在门内可喝不到这般好酒!”
“好嘞!多谢师父!”众弟子喜笑颜开,夜里沙漠苦寒能喝上口酒暖暖身子,实在是再惬意不过了!
接着中年汉子抱拳一礼道:“多谢公子佳酿,在下哈海赤和门下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从车师城过来,今日有缘相识实在幸会。”
说着一摆手让弟子们腾出身旁的一方石凳,示意萧重云入座。年青公子朗声一笑丝毫不在意满地沙砾盘膝入座,那名波斯武士悄然站立其后,而吴老则微笑着在对面落座。
哈海赤见状面露赞许之色,却听萧重云道:“原来是神鞭门的哈掌门,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豪气干云!”
“哦?”哈海赤闻言瞳孔微缩道:“公子居然听过在下微名!”
萧重云闻言一笑道:“哈掌门一手‘杆子鞭’出神入化名震西域,小子在莎车亦有耳闻。”
哈海赤闻言抚须长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客气!”
“神鞭门”算是焉耆城中一个二三流的门派,其门主哈海赤在当地还算小有名气,却远谈不上什么“名震西域”。可花花轿子众人抬,虽然明知对方是恭维,听了这话哈海赤还是大为受用。
“在下这点微末伎俩实在算不得什么,哪像萧兄弟年纪轻轻就已经赚得这般家业,当是真正的人杰啊!”见对方如此他给面子,作为老江湖的哈海赤自也不会含糊。他一眼瞧出眼前这个年青人方是一行人的主事,当下一番吹捧,尤其说道“家业”二字时眼光若有若无的扫向那伙波斯护卫。
萧重云闻言只是莞尔一笑,淡然道:“祖上庇荫罢了,比不得哈老哥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名头。”惹来哈海赤又是一阵大笑。
几人相谈胜欢不一刻酒过三巡,哈海赤和门下几个弟子皆是面色泛红略带醉意。只见哈大掌门勾着年青公子的肩道:“萧…萧老弟兄弟我和你是越聊越投机,只可惜老弟你不是江湖中人,否则定是武林中了不得的人物!”
萧重云也是面带酒色,闻言道:“小弟我家有祖训,可以为农为官为商,唯独不能涉足江湖之事!”
“哦?你家这祖训倒也奇怪,实在可惜了,为官也好为商也罢哪有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哈海赤闻言一愣道。
萧重云听了这话只是笑而不语,哈海赤却是有些奇道:“我见你们去往车师,还以为是听到江湖上的风声,打算往天山赶一趟热闹呢?”
此言一出萧重云眉间微皱,不易察觉的同吴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问道:“在下亦久闻天山派的大名,却不知近日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哈海赤闻言嘿嘿一笑,他几杯美酒下肚同这萧姓的年轻人攀谈之时,自是胡天海地一顿吹嘘。然而几番交谈下来,哈海赤惊觉这萧姓公子年纪虽轻见识却颇为广博。什么海外风物、异国趣闻都是随手拈来,许多自己道听途说的奇闻异事反倒是由他补充了细节和出处。
先前牛皮吹大了险些漏了馅,现见终于有了对方不知道的东西,自是兴致大涨绘声绘色的讲起了“茗剑大会”上的所见所闻!
“萧兄弟你是不知道啊!那东厂老太监被天山派的三个老倌围攻却丝毫不落下风,老哥在江湖上混了有十多个年头,似这般厉害的身手也是头一次见到。”哈海赤在这边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大会上的见闻,萧重云听罢似是有些魂不守舍,他皱着眉凝声道:“哈老哥方才所说那上台寻仇的天山弟子,可是姓韩?”
“你说那小子…”哈海赤挠了挠头道:“我还真想不起叫什么,当时在场的大人物太多,这么个小角色我实在记不住。”
萧重云闻言有些尴尬笑了笑,瞳孔中隐隐有精光闪过。正待再询详情,却听哈海赤旁一个年轻的神鞭门弟子道:“是姓韩没错,好像叫什么韩彦。那小哥也是可怜,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天山派和那什么湘侯不守江湖规矩,他虽赢了决斗却还是报不了仇!”
“有什么好可怜的,这种事每年江湖上不说成千也有上百,要怪就能怪他自己人微言轻,所以说我才让你们几个小子多对门里的事上些心,只有门内好了将来行走江湖才不至于被人欺辱。”哈海赤闻言冷哼道。
几个弟子连连点头称是,萧重云此时站起身来道:“哈掌门!时候不早小弟也该回去休息了,咱们有缘再会。”
哈海赤赶忙站起身来道:“萧兄弟客气,有机会到我神鞭门来一聚,虽没有兄弟今日带来的这般好酒,可十年份的烧刀子还是少不了你的。”
“哈!哈!哈!”萧重云闻言大笑,拱手道:“哈掌门话在下记住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哈海赤和门下弟子亦拱手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