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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奎回到自己席位后,从家仆手中接过递来的酒樽接着对台下众人道:“今日荣诸位赏光莅临小苑,胡某感激不尽这里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众宾客见状皆是高举酒樽回敬。众人饮毕,那位吴尚之子吴谦开口道:“胡府的珍酿果然是极品,不过胡老爷今日相邀,该不会只是为了饮酒赏花、谈风弄月吧?”
那胡奎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此番相会除了我江南的风流才俊,更有从京城乃至关外远道而来的朋友!”
他说这话时看了眼唐清幽和宇虚一方接着道:“他们亦是为了此次花榜而来,可见今年花魁之位的争夺比往年激烈得多,若最后的赢家还只是如往年般得了个魁首虚名,那岂非无趣?”
众宾客被他这番话引来了兴致,吴谦开口道:“哦!那不知要如何,才能使此番花榜与众不同呢?”
“说来也简单…”胡老爷凝声道:“给此番花榜胜者添些彩头!”
说罢他拍拍手几名胡府婢女手托方盒从内院走来,三女来到庭苑中央一字排开,将手中方盒高举。胡老爷走上前道:“这便是我为此次花榜三甲准备几份礼品!”
在场除了吴谦外还有不少宾客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要知道胡奎富甲一方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定然不是凡品!
胡奎从最左边的方盒中拿出了一支形制古朴金玉打造的珠钗道:“此钗名曰碧玉瓒凤,据传乃是东晋时琅琊王氏嫡女的陪嫁之物,昔年我从一个倒斗客手中花重金卖下,想来若是配上此番花魁得主定是再好不过。”
各大青楼的头牌姑娘及一干随行女眷皆是眼中发亮,这些女子皆是锦衣玉食之辈按理说不该稀罕什么金玉首饰,可那碧玉瓒凤乃过去世家大族的传世之宝寓意非凡。要知道所谓青楼女子虽看似风光可实则身份低贱,若能得到这琅琊王氏嫡女之物,其象征意义且莫说心里上的慰藉,怕是就连身价都要水涨船高!
众女窃窃私语间胡奎又来到中间那方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发旧的羊皮纸,他将皮纸展开默默的看了眼后道:“此图是我偶然所得,其中玄机我虽然参详多年却一直未能得解。正巧近来江湖上有些风言风语说胡某得了件了不得的宝物,哼!胡某虽不是江湖中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却还是明白,今日我就将这件图谱做为第二件礼品送出,有缘者可自行取之!”
这张羊皮纸一出,场下可谓是反响各异。不少人看来这件东西和先前的碧玉瓒凤简直不能相提并论,虽说好像关乎一个江湖什么上的辛秘,可对普通人而言这倒更像件烫手山芋!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不少暗中窥伺之辈在见到羊皮纸一刻,才真正瞪直了双眼!
碧嫣馆处红衣女郎塔娜与一旁的宇虚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火光微动。朱寿的身后张永在胡奎拿出羊皮纸的一刻眉尖微皱,看起来似是疑惑似是犯愁!韩彦此刻却有些豁然开朗的意味,他心道:“此前从东厂和青蛟帮都得到消息,近段时日金陵城内多了不少江湖中人的踪迹,莫不是都为了胡奎手中那张羊皮纸而来,如此说来东厂安排我一直盯着此人也就说得过去了。”
胡奎将羊皮纸放回方盒又从最后一个盒子中拿出一叠官纸来,只见他笑着道:“至于这最后一件礼物那就简单许多了,正是这间长春院的地契,谁若能的到那这长春园就是他的了!”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又是一阵惊叹,需知这长春园本是胡家的掌中宝又处金陵繁华地段可谓是有地无价,胡奎为了此次花榜竟然舍得将其作为奖励送出,绕是他家底丰厚也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苑内诸客阵阵私语久不停歇,的确相比于碧玉瓒凤和那张不知所云的羊皮纸,长春园的价值在普通人看来实在贵重太多。在场不少达官显贵都对其垂涎三尺,只后悔没能早早培养一个拿得出手的艺妓,否则若能此番夺魁岂不白赚一座上好林苑!
而在场诸女中则数那沐云倾最为激动,她娇躯微颤轻拉情郎的衣袖,眼中满是可求之意愿。吴谦拍了怕爱侣的纤纤玉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开口道:“胡老爷果然大气,如此说来这次花榜我家云倾定然是不能缺席了。实话说吧,您这长春园我是势在必得!”
“哦?”胡奎讶然道:“就我所知云倾姑娘已和贤弟结为连理,现如今再来参与花榜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吴谦闻言面露难色道:“胡老爷您也知道,我家那老爷子他”
他话音还未落身旁的沐云倾已经哭诉道:“什么喜结连理啊?当初这挨千刀的花言巧语将我从绯云楼里诓出,说是哪怕不能娶我作正牌大娘子,当个侧室定然没问题。谁知道临了到了吴府,他们家那老头子连侧门都不让我进。我好端端一个绯云楼花魁,当初在我楼下的有钱老爷和公子才俊都快排到秦淮河里了,却不想最后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
“云倾怎能这样说,不是还有我一直陪着你吗?”见沐云倾突然大吐苦水,吴谦神色尴尬道。
谁知那沐云倾只是冷哼一声,显然对吴府之事耿耿于怀,吴谦知她心结不敢多言,只得对胡奎苦笑道:“老哥您不知道,我家那老头子见小弟出来后跟云倾一起,不仅扬言要将小弟扫地出门,还把每月的例银停了。小弟如今除了城里的一间宅子外,已经是身无长物了!”
“原来如此。”胡奎闻言连连点头,内心却暗自鄙夷道:“这小子果然是个绣花枕头,没了你那尚老爹屁都不是,到头来还得靠自己的女人来养活!”
当然这话自然只能内心想想,所以胡老哥还是笑容和煦道:“只要姜行首那行得过,我自然没有意见!”
吴谦闻言脸上一松道:“那就好、那就好,早前我们已经知会过姜行首,她也已经同意。”
沐云倾和吴谦那边已然谈妥,白衣公子宇虚开口道:“胡老爷不知您这三样礼物,花榜三甲该如何分配?”
胡奎一笑道:“这个简单,依照名次这三件礼物由花榜第一状元先选、榜眼次之、最后剩下的就只能留给探花了!”
这安排听起来颇为公道众人也无异议,只有一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道:“沐云倾姑娘虽已脱了乐籍但毕竟还未嫁人又曾当选过花魁,她再来参选花魁也就罢了,怎么这些关外胡人也要来凑热闹?”
他这话显然意指宇虚等碧嫣馆一行,白衣公子闻言缓缓起身道:“在下碧嫣馆宇虚,不知这位老爷如何称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富商虽心中不屑,但明面上也不好太过无礼以免失了天朝上国的气度,略一拱手道:“云良阁屈邵阳。”
“原来是屈老爷幸会幸会!”宇虚面带微笑,他轻摇折扇说起话来温儒雅,似乎丝毫没有被屈邵阳先前的话触怒。
“哼!”屈邵阳则是冷哼一声,全然不因对方的低姿态而态度改变。
那宇虚倒也不以为意,仍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朗声道:“屈老爷似乎对我们碧嫣馆的塔娜参加花榜颇有微词?”
屈邵阳瞥了眼那红衣女子冷声道:“不错!花榜乃是由教坊司统筹,历来评选的都是我大明佳丽。参选者除了姿色出众外还要有不俗的才情,不仅通晓音律,诗词歌赋也要有所涉猎。这等底蕴岂是番邦胡”
“屈老爷多虑了。”屈邵阳的话语未毕,那红衣女子已然反驳道:“本公姑娘自幼习汉学,若论诗词歌赋虽然比不得当世大家,可与在场的诸位姐妹相比倒也不怯。”
屈邵阳皱眉道:“方才的话在下说得难道还不够清楚?这是我大明的花榜,参选者至少得是我汉地诸夏子民才是!”
“夷夏之辨”历来为根植中原百姓的血脉中,大明建立之后更是如此。所谓“日月重开大宋天”洪武皇帝在北伐元大都时,在发布的《谕中原檄》中就明确提出了“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可以说重塑汉家河山,正是明廷正朔之基!
红衣女子闻言双拳微微紧握,虽隔着面纱但众人不难瞧出,她此刻脸色定是非常难看!
宇虚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不过他很快摆出一副笑脸道:“非也非也!我和塔娜虽生在莎车可从小仰慕中原化,大明堂堂天朝上国难道没有这点包容之量?何况我们西域人怎么就不算诸夏子民了?”
“嗯?这话何意?”屈邵阳闻言面露不解,只见宇虚侃侃而谈道:“且不说昔年穆王驾八骏西巡天下,行程三万五千里,与西王母瑶池相会。汉代以降朝廷常年在西域设立都护,唐朝之时中原皇帝更是草原、西域共主!”
“既如此我们西域百姓怎又算不得诸夏子民?”宇虚反问道。
“这”屈邵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解,那宇虚则乘势道:“况且大明既号称华夏正统,难道连几个仰慕天朝的外邦子民都不敢接纳,区区一个花榜还怕外人参与不成?屈老爷究竟是对你们中原的美人不自信,怕我们碧嫣馆拔得头筹呢?还是觉得如今的大明朝远没有汉唐气度,比不过前朝呢?”
“你休得胡言!我哪有此意?”屈邵阳听罢一惊赶忙否认,他只是不想让碧嫣馆的胡女参与花榜,以免威胁自己手下培养的艺妓。却不想那宇虚这般能言善辩,一番口舌下来居然给他扣上了个蔑视朝廷的帽子。
屈邵阳满头大汗,他找不出反驳的话却又不愿向这帮“外番”低头,一时间进退两难!宇虚看在眼中正暗自得意,这时一个拍着手吊儿郎当的声音道:“嘿!你这番邦来的卷毛蛤蟆,不仅外头打扮得人模狗样,这信口开河的本事倒也是一绝!”
宇虚向来自负英俊,来中原之后更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再加之他巧于辞令又出手阔绰,于金陵上层都有不错的风评。只不过他是胡人出生,虽有汉人血统外貌上与明朝百姓还是略有差异,例如头发就有明显的弯卷。所以一听到这“卷毛蛤蟆”几字,顿时就火冒三丈。
“阁下是哪位?”宇虚强压心中怒火眯着眼转头向话声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白儒衫年轻男子缓缓起身,他手里同样摇着折扇眼中颇有几分玩味,除了朱寿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