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归于平寂。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
徐霞客依然坐在江阴县城的小酒馆里,搂着娇羞的王寡妇,喝着上好的女儿红。不远处的城隍庙前,依然是人声鼎沸,老吴在挑担卖着馄饨,老张在摆摊捏着面人,老陈在吆喝练着把式,空气中混合着酱油、黄酒和腊肉的香气,仿佛所有的饥饿、灾难、悲伤都很远很远。
突然,徐霞客的眼前出现了几个黑色的影子,他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徐霞客惊恐地看见,那是脸色惨白的无、林氏兄妹,怀中的王寡妇被吓得尖叫起来,然后她的脸慢慢地被渐渐变长的头发遮住,嗓子里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声。那是陈荷花。她身上的衣物也慢慢地消失了,一道道疤痕里渗出了乌黑的污血……
徐霞客被秦恕摇醒的时候,已经是满面泪痕。
“先生你哭了?”
“哭?开什么玩笑?我只是睡觉时习惯流口水。”徐霞客用袖子擦了擦脸,习惯性地从怀中掏出罗盘。罗盘上的指针仍然像个第一次躺在婚床上的处女一样,一动不动。
徐霞客看了看秦恕,说道:“我累得睡着了。火山已经停止运动了,你为什么不走?你一个人走出石阵应该不难,还守着我干嘛?还在以为真能找到无他们几个?”
秦恕看着眼前似乎绵延无边的乱石阵,说道:“我只是不想看见先生睡着时掉下去被石笋戳穿。看在一千两银子的份上。”
徐霞客不禁赞道:“看来我的钱没白花,老郭你的确颇有古风,是个人物。不过我是不是忘了说一点,你一个人是走不出这个玄武石阵的。所以当我被石笋戳穿的时候,你可能也会被碎石砸破脑袋。你的决策其实是救了你自己,以及那一千两银子。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走不出这个石阵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这个罗盘,虽然像条死蛇一样地不动,但并不代表它坏了,而是因为……”徐霞客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这才接着说道:“这个阙龙阵,已经到了龙虎交际、负阴抱阳之时,离火遇坎水,艮土克巽木,所有的变化相互制约,以至于阵势失去了任何变化。”
“所以无论你怎么调整方位,罗盘上的指针都不会再动了?”秦恕疑惑地问道。
“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阙龙阵的静止,”徐霞客恢复了向来的冷静,说道:“山海自然与天下时局一样,越是均衡的时刻,越是危机四伏。每一寸的失衡,都会造成整个格局的崩塌。”
秦恕花了一会儿工夫消化了这段话,说道:“两个问题。”
“你说。”
“我们怎么出去?他们几个还要不要找?”
徐霞客摸了摸额头,说道:“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不找了。我们没有粮食和水,在这座山里撑不过一天,没必要浪费体力去寻找四具尸体。”
秦恕沉默了片刻。
徐霞客继续说道:“再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据我判断,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阙龙阵的惊门与死门之间,距离死亡可能就是一步之遥。但是……距离生门可能也只有一步之遥。”
“生门在哪?”
“就在我们来时之路。”徐霞客的手指,指向了山腹之中。
秦恕心中一凛,他瞬间懂得了徐霞客的意思。
他们要重新走回到山腹中凶险莫测的暗河,从水路走出这座阙龙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