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依然还是那个江阴。无论千里之外发生了多少事、死去了多少人,都与她无关。
城隍庙前的市集上,还是一番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景象,叫卖声此起彼伏,吸引着过往的行人,其中既有售卖粮食、布匹、陶瓷、铁器等日常用品的商贩,也有制作各色小吃的食摊。馄饨摊的老吴在卖完了最后一碗馄饨只后,照旧到小酒肆里要上了一盘走油肉和一碗鳝丝面。酒肆的店小二和平日一样,热情地招呼着客人“里边请”,用搭在肩上的毛巾将桌椅擦得铮亮。他们早就忘记了那日店里来的两个年轻客人,以及客人袖中那道若隐若现的寒光。
徐霞客依旧身着青布长衫,坐在靠窗边的老位子上。他喝了一杯“女儿红”,说道:“所以,照你所说,林姑娘已经死了?”
“是的,她死了。”
“可是,腿伤是死不了人的,”徐霞客端起酒壶,又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说道:“我的腿受过两百多次伤了,我现在仍然坐在这里喝酒。你的心灵也受过两百多次伤了——大部分是我造成的,我表示道歉。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活得好好的。”
“但她的确死了——你就当她已经死了。可以不聊她了吗?”
“出于你的面子,可以。但出于林睦的一条命,我不敢保证日后见到她的时候,不会用竹杖去打断她的袖剑。你知道的,我在南溪村跟陈岩学了点使用竹杖的技巧——我觉得男人需要掌握一点这样的技巧。”
“随便你吧。我原以为林彦复的一条命,已经够赔了。而且林睦的这笔账,本来就应该算在林知县的头上,”无并不是十分在意徐霞客的“威胁”,反问道:“说说你的陈姑娘吗?她怎么样了?”
“什么时候起,你可以跟我聊女人了?”徐霞客叹道:“虽然你读的不少,但你对女人这种事物,还一无所知。”
“先生,你还没回答我。”
“她……她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我无法回答你每个关于女人的问题,我并不负责关注所有女人的命运。”徐霞客将酒壶放在桌上。
“她去哪儿了?”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大概,”徐霞客端着酒杯,却没放在嘴边:“她的心里,还有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
“是的。她正是为了那个男人,才回到了南溪,”徐霞客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中年人特有的伤感:“她虽然将秋茗石送给了我,但她的心还在远方。”
“是还阳石,先生。她可能觉得你需要这个。”
“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还阳石’这种东西?”徐霞客反问道:“你在哪本古上面读到过?或者,你见过哪个太监成功地使用过?”
无淡定地说道:“我对女人和太监都不太了解,但我对先生你比较了解。”
”那么有没有人告诉你,我把那块石头——‘秋茗石’或者‘还阳石’,随便什么吧,随手扔进了一个大坑里?“
”并没有听说。但先生总有自己的道理,“无从未打算去揣测徐霞客的想法,因为无数次经验告诉他这纯属徒劳:”并且请先生千万不要告诉我扔在哪儿了,我不想知道任何关于这块石头的事情,这对我没什么好处,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那你想不想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块石头而死?“徐霞客摸了摸额头,说道。
”想知道。但是,“无看着徐霞客,说道:”先生,你说过的,我们只能为活着的人做点什么。“
“你懂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我觉得你应该抽空读读正经,考个进士、翰林什么的。”徐霞客喝了一口酒,似乎又忘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我原本正有此意。事实上,我已经参加了这一次的童生试,考上了秀才。”无端过酒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秀才大人,祝贺你啊。这餐酒算你请我的吧?”徐霞客漫不经心地说道。
“问题在于,我不打算继续考下去了。”
“为什么?”徐霞客来了点兴趣。
“我打算和你一起,继续探寻山海间的秘密。”
“你想多了,我的下半生都会呆在这个酒馆里。三千两银子,够我花上很多年了。”徐霞客摸了摸额头,说道。
“不,你不会,”无看着他,说道:“你永远会活在路上,永远。”
(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