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恕手里攥着一把生锈的柴刀,尽量保持身体的蜷缩,并将陈岩保护在身后。面对20多把占据有利位置的劲弓,还是要随时保持敬畏之心。毕竟自以为能掌控局面的林彦复,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只见一个身影从弓箭手的身后慢慢走出。
“我早该想到是你。”林镜斋叹道。
“别来无恙,县尊大人。”那身影深深地作了一个揖,毕恭毕敬地说道。
“郭修,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晚见过李应升的第三人,”林镜斋看着那身影,说道:“也是他最后留在崇安的后手。可是,我想不到,为什么你会选择李应升。你跟了我将近二十年,你认识李应升一天都不到。”
“我厌烦了现在的生活,”郭修看上去很无奈地说道:“我不喜欢主簿这个位子,我不喜欢崇安这个地方,我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我想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
“李应升又能给你什么?他也只是个七品小官,和我一样。”
“他能给我希望,”郭修的眼睛里似乎闪现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光彩:“在崇安,我的人生从没有过希望。李大人说,我可能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县丞。”
“崇安也缺了县丞,你本可以对我说。”林镜斋说道。
“我说过,我讨厌崇安,我更讨厌你!”郭修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做县丞的人选看过!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最糟糕的主簿!那个干着粗活、解剖尸体、唯唯诺诺的主簿!”
“李应升这样多疑的人,怎么会相信你?”林镜斋问道。
“我们互相信任,就像左手相信右手一样,”郭修阴冷地笑道:“我们彼此交换了一些小秘密。我告诉了他在林睦肚子里发现的那一小片岩骨枞,他告诉了我什么叫做还阳石。于是,我们必须相互信任,否则,结果就是一起死去。”
林镜斋叹道:“所以你作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说说吧,李应升要你怎么做?”
“假道伐虢,”郭修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特有的表情:“这是李大人离开崇安前,留给我的四个字。于是我一直按兵不动,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现在我郑重地告诉您,霞客先生和陈姑娘,都是我的。如果在场有人不同意,就是下一个林彦复。”
“你知道谋杀本官的下场吗?”林镜斋依旧像往常在县衙一般训道:“郭修,我还是知县。杀了我,总有人会拿你的人头去祭旗。相信我,李大人绝不会帮你说一句话。”
郭修笑道:“我的人头毫不值钱。和南溪的几百颗人头、崇安的十万颗人头一样不值钱。值钱的只有隐藏在山海中的那些小秘密。为了这些小秘密,南溪已经血流成河。现在,陈姑娘,告诉我,还阳石到底在哪里?”
郭修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几声撕裂布帛般的闷响,地上突然出现许多细细的裂缝,那些流淌在地面上的鲜血渗入了细缝中,如同多出几十条红色的长蛇。这些“红蛇”像活了似的,不断蔓延爬伸,不一会儿工夫,在场的每个人都像被“红蛇”包围了一般。接着“红蛇”爬上了中柱,爬上了房梁,长出了利爪,长出了长须。那个旧罗盘的指针在不停地转动,仿佛永不停歇。
“撼龙就在我们脚下。”徐霞客握紧双手,沉声说道。
“围屋要倒了,围屋要倒了!”陈岩尖着嗓子喊道。
外面,南溪仅存的女人和孩子赤着脚向外面跑去。一些孩子摔倒了,女人抱着他们跑。画面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些老弱妇孺向寒风岭的深处跑去,如同跑向地狱。
屋里,谁都没动,任凭头顶上的石灰瓦砾在跌落。
“还阳石到底在哪儿?”郭修的面目变得有些狰狞:“快说出来,要不然,大家抱在一起死!”
林镜斋看着那些年轻的弓弩手。他们的脸上已经有些害怕之色,只是职责所在,没有人退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很好。”
“很好?”徐霞客饶有兴趣地问道。虽然房屋顷刻间就要倒塌,但他依然保持着好奇之心。
林镜斋淡定得就像坐在桌边上一样,说道:“陈姑娘是为了报仇而来,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说出还阳石的下落。徐先生,你是为了三千两银子和林睦的一条命而来,你说出还阳石的下落,我给你银子,再加一条命,然后郭修放了你们几个。你看这样如何?”
徐霞客的脚下踩着几条“红蛇”,摇摇晃晃地说道:“听起来很公平。就是林大人你太吃亏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局。区区林某一条性命,算得了什么。”林镜斋整了整衣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