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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疏离

“干嘛呢贺止休,” 这时生物老师夹着信步走来,在数米外的廊道上便拔声开口: “铃声都响了还杵在这里,不抓紧回教室,非得我亲自过来逮你上楼杀鸡儆猴吗?还是说你这是准备偷偷逃课呢?” 贺止休回过神,顿了寸许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偏头扯着嘴角冲生物老师笑了笑:“突然想上个厕所而已。” “课间十分钟,你非打铃了才记起来要排泄了,”生物老师闷哼一声,呵斥道:“赶紧的,给你三分钟,回不来这节课站着上。” 贺止休薄唇一动,还没来得及出声,眼前路炀已然率先拽下帽檐,沉默地从身侧擦肩踏上楼道台阶。 少年眉梢低垂,沉重的镜架压住了口罩钢丝条,也压住了他所有的神情。 如一层冰冷的结界,阻隔了所有妄图一探究竟的窥视。 “还不去?”生物老师走到面前,狐疑地眯着眼:“真想站一节课啊?” 贺止休没接话,唇边的笑意却淡了下去。 直至上课铃正式响起,他才双手揣在衣兜中随口应道:“不去了,憋回去了。” 生物老师:“?” 贺止休却不再多言,转身跨步踩上台阶,徒留生物老师一人杵在原地。 顷刻后,这位步入中年隐有发福之相的生物老师,才终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嘟囔了句:“……年轻人膀胱还挺好哈。” 铃声响起又消止,整条走廊独剩仗着老师还没到的三班最闹腾。 路炀推开为了挡风而虚掩的后门时,教室内有一瞬的寂静。 直到后边的宋达率先喊出路炀名字,所有人才陡然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显而易见,路炀平日里黑框眼镜与板正校服的传统学霸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陡然带了个兜帽,外表与气质都在这身变化中,添了几分微妙的不同。 一时之间,居然谁也没反应过来那人就是路炀。 “你不是请假吗?怎么跑过来了?” 宋达伸着脖子,一条腿就要往外伸,似乎准备站起溜过来。 但还没来得及,室外走廊贺止休与生物老师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 咣当两声重响之后,只见生物老师横眉竖眼地推开门,踏入教室,第一句就是亘古不变的经典老话:“隔着十米远都听见你们班最闹腾。” 全班登时嘘声一片,纷纷嚎叫着说刚刚他们明明就没讲话,因为正在被突然更换形象的路班长惊得正襟危坐忘记出声。 所以十米远的闹腾分明就是污蔑。 生物老师这才后知后觉,目光朝后排已然拉开椅子自顾自坐下的路炀望去,奇异道:“哟?今天怎么带起帽子了?” “感冒,太冷了。” 路炀声音沙哑地低咳两声,又沉闷道:“医生说暂时不能受风。” 生物老师刚准备开口让学霸把帽子摘了,不能因为是学霸 就影响了课堂风气, ?()?, 话锋立刻一转,肃穆道: “看到没,成绩好向来是努力拼搏而出的结局。冲着这份带病上课的精神,咱们路炀同学这次期中考的年级第一一定是势在必得了吧!是吧路炀?” “……” 路炀迎着生物老师鼓励中透着别让我冷场否则我很尴尬的请求的视线,沉吟片刻,兴致不高地随口应付了句:“不知道,我尽量吧。” 生物老师:“……” 教室顿时响起一阵丧心病狂的疯笑。 “安静!” 生物老师板着脸故作严肃了两秒,也没绷住笑出声,无奈道: “行吧,学霸比我这个当老师的还谦虚好学——那你那帽子就带着吧,最后一排也影响不了什么,边上的窗户都给关关啊,降温了自己注意着点,别影响了期中考……” 生物老师又絮絮叨叨了几句,等课件亮起,教室也自觉地重归寂静。 偌大空间内,所有嘈杂的动静消弭,只余课本翻页时纸张摩擦发出的轻微沙响。 路炀半眯着眼将课本翻至指定页数。 退烧药虽然让体温暂且回归正常,大脑不再被烧的昏沉刺痛,但四肢百骸的酸软无力感仍未褪去,甚至在药物作用下隐隐有要放大的效果。 一阵阵难捱的困意席卷而上,到最后,路炀几乎不得已用笔抵住了眉心以作短暂支撑,即是防止自己原地趴下昏睡过去,也是准备浅浅眯一下。 不过还没来得及阖眼,一张纸条陡然从侧边被推入视野。 路炀下意识眯眼望去,只见米色便利贴

上写着眼熟的字迹。 【困就趴下来睡会儿,笔记我帮你抄。】 路炀略略一顿,习惯性朝身边贺止休的方向扫去。 但没成功。 宽大的兜帽不仅挡住了窗户缝隙与门框间隙遗漏而来的风,同时也将路炀脸庞两侧的光景遮的严严实实。 除非他特意扭过头,否则被框柱的视野中,抬眼只能望见前桌的背影与讲台上闪烁变化的课件,低头只余自己身前的课桌与本。 连贺止休压着纸条推过来的手,在帽檐的遮挡下也只能看见剩半截。 少年手掌生的修长有力,指骨分明,此刻正藏在桌缝上的楚河汉界后方,将巴掌大的便利贴缓缓推来。 大概是同样因为兜帽遮挡而无法窥见路炀神情,从而无法判断路炀是否看见了这张纸条的缘故,便利贴在停顿数秒后,不等路炀作反应,便再一次地朝前退去。 眼见指尖即将触碰路炀那只压在上的手背时,对方忽地抬起了手,支住了额头。 动作极为凑巧,仿佛只是另一只支着脑袋的手终于累了,换成另一只罢了。 贺止休却不由顿住。 只见路炀随意撕了块纸条,笔尖飞速,旋即两指夹住纸条在空中竖起。 【不用。】 “……” 贺止休眼错不眨地盯 着纸条片刻,薄唇翕动,试图开口说点什么。 然而路炀却率先将纸条攥紧揉捏成细团,随意往抽屉里一掷。 宽大兜帽下,ta在这一刻成功强行摆脱了困意,再次抬起头,一动不动地望向讲台,认真听起课来。 他既没将那张早已越界至对方课桌三分之一位置的纸条推回,也没有如往常那样冰冷地警告身边人别烦,好好听课。 盖住脑袋的兜帽甚至凑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半丝将要扭头转来的褶皱。 直至下课铃响起,课件关闭,教室在满耳的猜测食堂今天会有什么菜的喧闹中空旷下来,端坐整整一节课的路炀才终于松开了手中的笔。 只见他隔着口罩轻轻吐了口气,旋即屈指摁着眉宇,颇为疲倦地揉了揉。 “你咋回事啊,不是高烧请假了吗?” 宋达课间说着不担心,但铃声一响,老师在前头讲台刚转身,他便火速丢下笔狂奔而来,此刻正双臂压在路炀课桌上,歪着头忧心忡忡地瞅着发小脸色: “不会是你妈把你训了一顿,你心里不舒服,所以来自找虐受?” “……” 路炀镜框要掉不掉地挂在鼻尖,无比冷漠地对上发小充斥着关怀的视线:“你觉得学习对我来说算得上自找虐?” 宋达被他一噎,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接着他果断决定不再自取屈辱,转移话题道:“行吧,那你妈咋跟你说的?会不会直接把你滑板都烧了啊?” “没那么严重,”路炀松开手,重新将镜框推回原位:“期中考总分超过上次月考就行了。” 宋达还没来得及因为上半句而松口气,后半句一出,胸膛里那口气差点没当场给他噎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原地厥过去,目眦尽裂道: “——你管这叫没那么严重!??您上次可是七百三十八啊哥哥!咱们满分也就七百五好么!?” “还有十二分的提升空间,”路炀倚着靠背波澜不惊道:“比两分强。” 宋达:“…………” 换个人宋达这会儿大概要翻白眼了,然而眼前这人偏偏是路炀。 沉吟半晌后,宋达叹了口学渣的气,起身拍了拍路炀肩背: “尽力而为吧,好歹你的宝贝板子保住了,说明阿姨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解释解释没啥过不去的。” 路炀勾着口罩沉默片刻,才低低地嗯了声:“我知道。” “那你烧退了么?”宋达抬眼朝讲台边的时钟望了眼:“现在那群牲口应该抢的差不多了,先吃饭去?” 路炀烧的嗓子发疼,半点胃口都没,当即摇了摇头拒绝:“不了,吃不下。” “嘿哟你这人,” 宋达双手一叉腰,磨着牙下意识想斥责一番。 然而视线在路炀罕见苍白的脸色上一触,愣是又说不出了,只得懦弱道:“算了,不吃就不吃,我待会看看有什么速食玩意儿给你捎 带吧——牛奶要不?” 路炀半阖着眼随口应了句随便。 宋达满不赞同地啧了两声,想训又无从下口,只得郁闷地抬头看向另一旁的贺止休: “干嘛呢路炀同桌,

怎么抱着手机半天不见开口——背着兄弟偷偷搞网恋呢?” 路炀埋在阴影中地睫毛不动声色地颤了下。 “我倒是想,不过好像没人愿意跟我恋,” 贺止休目光扫过对面骑手的回复,息屏,把手机往桌上一扣,转头时视线在身侧路炀脸上一触。 ——少年依然戴着口罩,兜帽遮挡下只能窥见半边侧脸; 宽大镜框下,双眸紧紧闭合,仿佛丝毫不在意身边俩人没个正形的对话,也无所谓贺止休话里那个略显意味深长地“想”与“恋”。 他就这么自顾自地闭目养神,仿若空气中任何情绪波动都与他无关。 “得了吧你就,谁不知道隔壁班天天有人有事没事就从咱班门口路过的,”宋达翻了个恨恨的白眼,又问:“吃饭去不?” “不了。”贺止休收回视线,无声掩去了眼底的暗色,“我买点东西,顺便订了个外卖,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宋达不能逼迫病患,也喊不动贺止休。 最后只好独自一人裹着冷风,孤独地朝食堂飞奔。 三班教室再次陷入寂静,但与上课不同的是,此刻正值饭点,不止有教室空荡安静,几乎一整栋教学楼都寂寥无声。 走廊上空空如也,凛冽寒风贯穿而过,将两侧玻璃打的细微作响;远方操场传来人群游荡聊天的动静,中间甚至还夹杂了篮球砸落在地的沉闷。 路炀在这片安静中一动不动地阖着双目,不知过去多久,身边终于传来一声轻响。 “退烧时出汗了吗?”贺止休冷不丁问了句。 路炀眼皮很轻的颤了下,许久后才终于撑开一条缝,让光漏进眼中:“一点。” “头还痛么?”贺止休又问。 路炀声音沙哑:“还好。” “晕不晕?” “……”路炀淡淡回应:“没。” 少年面庞都被刻意掩进了黑暗中,语气平直无波,除却感冒特有的浓厚鼻音之外,听不出任何变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与过往相同。 但贺止休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变得不一样了。 短暂沉默后,贺止休从抽屉里摸出一根体温计,拔开:“我上午跟老师借了一根,退烧药吃了也可能反弹,先量下体温吧。” 路炀终于睁开眼睛,微微偏过头。 他视线一半落在体温计上,一半落在了贺止休身上。 瞬息的愣怔后,路炀下意识想收回视线时,贺止休已然率先回望过来。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路炀神色似乎顿了顿。 但不等贺止休窥出丝许端倪,路炀已然率先收回目光。 ta既没有接过体温计, 也没有任何要动弹的意思。 他维持着所有不变的姿势,声音沙哑而平直,听不出丝毫起伏地说:“我知道了。” 贺止休捏着体温计没动。 路炀眨了眨眼,大概以为自己声音太低,对方没听见,于是稍微提高了点音量,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地说:“待会我自己量。” “……” 贺止休终于动了动。 但他既没有放□□温计,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任凭路炀如何拒绝,他先上手再说的主动姿态,而是维持着这个捏住体温计悬在半空的姿势,在这片微妙的僵持中,似乎极轻地吸了口气。 半晌后,他哑声开口:“路炀。” 路炀静默稍许:“嗯。” “早上在寝室,我有话还没说完,”贺止休眼错不眨地凝视着身边的人,嗓音近乎喑哑:“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么?” 四面寂静无声,路炀就那么倚着靠背,既没有吭声,也没有动弹。 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回望贺止休的反问。 仿佛事不关己,也并不在意。 贺止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喉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难以遏制地伸出手去碰路炀胳膊,然而指尖刚刚触及,一阵脚步声陡然传来。 紧接着是虚掩的前门被人猛然推开。 “你们有看见江浔去哪了吗?” 陌生的alpha气息猝然扑来,贺止休当即眉峰一皱。 刚想答话,身边静默不语许久的路炀忽地主动开口,冷漠道:“不知道。” 韩佟顿时拧起眉宇:“那他什么时候离开教室的?” “不清楚,”路炀眸光冷淡:“自己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 “……你这话真搞笑,打得通我还用得着来着这儿找么?”

韩佟叹了口气,不死心地在教室内扫视了圈,仿佛在确定江浔没有故意躲起来不让他找到那样,才终于转身离开。 等教室安静后,贺止休才问:“你们认识?” “江浔认识的,”路炀淡淡道:“一面之缘。” 贺止休没再继续问。 骤然被打断的动作与话头仿佛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重新安静之后,也失去了再次开口的机会。 路炀不追问,贺止休也没再试图开口。 没人知道这片沉默持续了多久,可能只是短短数十秒,也可能长达数十分钟。 直至手机震动划破空气,贺止休才终于推着椅子站起了身。 “我点了一些流食,没胃口也得吃点什么,体力充足才好得快,” 贺止休挂断骑手电话,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路炀发顶。 然而手伸到一半,脑中倏然闪过先前在楼下时,对方敏锐而刻意的闪避; 刹时这段时日养出的所有下意识都被半路踩了急刹。 短暂悬空后,到底还是垂了下去。 “困也先别睡,等我五分钟,” 贺止休揣着手机拉开后门,声音听不出咸淡:“我很快就回来。” 贺止休说到做到。 五分钟后,他仗着腿长,一步能走出别人两步甚至腿短人士的三步距离,绕过操场、避开巡逻的老师,以及大冷天里分不清到底是在饭后散步,还是在偷摸观察学生日常行为的弥勒佛; 他提着热气腾腾的海鲜粥与满满一袋感冒药,以及维生素营养补充剂,健步如飞地回到三班教室。 推开门,座位上却空荡干净。 长风掠过身后长廊,冰冷席卷空空如也的教室,窗帘扬起又落下,打落了桌边摇摇欲坠的笔。 贺止休在啪嗒一声轻响中,松开了门把。 路炀确实没有睡觉。 但也没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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