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蹲下身,抚着金不换的肩膀,轻声说:“我也不想这样,可真相,总是这么残酷。”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保安团的投资,只有小的拼股,有一点微小的回报,而大的投入,几乎全是肉包子打狗……原来一直有一堆巨兽,在围猎和吞噬着这一切。这么多年,我却一直都在拼死拼活为这些人卖命,真是愚蠢至极!”金不换说。
“他们自以为聪明,能够瞒天过海,其实呢,哪里逃得过我们秦团长的火眼金睛!团长,你要是去当法官就好了,所有的罪犯都会难逃法网。不换大哥,你也不要难过,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王八蛋,迟早会有报应的!”张小薯激昂地说。
时月握住不换和小薯的手,缓缓地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的善良是无价的,回报也是无价的。反之,‘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红楼梦》里这句话,也不是凭空说的。善恶到头总有报,只在报早与报迟,只在常人看得见与看不见。哪怕今生不报,来世也会报。报迟了,或者报了人家却看不见,不等于就没有报啊。‘万般带不走,徒有业随身。’这个‘业’,笼统地讲,就是人的所作所为所形成的善恶积淀,如影随形,无法摆脱啊。”
金不换抬起头来,看着秦时月,说:“秦团,我以后再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了。我也愿意相信您所讲的‘业’的存在,可是很多人不相信啊,也不相信有来世,所以他们才敢为所欲为。”
时月说:“这个上次正风会上我不是讲过了吗?有人不相信是正常的,因为谁都没死过,也没见过,但假如真的有呢?那作恶的就该死了,后悔都来不及了。佛学的三世说是劝人向善的,所以我们宁可信其有,作为对自己的一种警策。”
小薯说:“不换大哥,我们听秦团长的,不会错。我化低,有些东西理解不了。但我愿意跟着秦团学。”
时月说:“业这个东西,通俗点讲,就好比是一块田。做好事就是种稻,做坏事就是种草。人死后,有人带走的是一畈稻,有人带走的是一片草。这个带走的稻或草,就是业。”
小薯说:“啊呀,这个太好懂了。团长,我和不换大哥种的,当然人是稻咯。”
不换说:“是的,秦团,我们以后一定跟着您,只种稻,不种草。”
“只是,秦团长他是要走的啊,那我们以后还能信任谁呢?这世上好人太少啊!”小薯有些懊恼地说。
“你们别泄气。这世上好人怎么会少呢?我们这里不是有三个吗?”秦时月安慰他们说。
时月嘴上虽这么说,不过心里倒确实挺难过的。好人多吗?也许,只是很多好人都混不出名堂,更发不了财,上不了位,默默无闻地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和角落里。
就目前的保安团来讲,他一眼看去,觉得良知未泯的,本质上好的,可以放心进行交流和交往的,真是屈指可数。工作上他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也就张小薯和金不换了。
这不换见的人多,但只管自己埋头干活,对人对事很少琢磨,纯啊,所以一旦见到人性阴暗的一面,往往受不了,情绪才会有些失控。
小薯呢?年龄虽小,但混社会早,强盗乌龟贼见多了,反而比较坚强。他最可贵的地方,是没有随波逐流,而是能出淤泥而不染,一直保持着农家孩子的质朴与纯洁。
“秦大哥,跟这些魔鬼混在一起,我都为您叫屈啊。我们不当这个鬼差使了好不好?您回战区司令部,我还回乡下卖栗子去,把案子扔给那姓庄的好了。到时,担子吃牢了,看他还哪来的心思挥笔弄墨摸肚皮!到时恐怕只有搔头皮皱眉头的份了。他那几个饭桶手下,只会端着个肚子吃喝拉撒睡女人。让他们去破案,不是等着上司来拷屁股么!”
天,这小薯虽然进了保安团,野性一点都没有改啊,依然快人快语,说话一针见血,一下就说了个彻底。而且,现在报纸看看,化都上去了,口齿也更伶俐起来了。
不过,小薯算是说到他心里去了——他凭什么要不停地为他们办事,还要受他们的气呢?
他完全可以不做,睁只眼闭只眼,袖手旁观好了。
也可以装聋作哑,跟他们一起混吃混喝打哈哈好了。
是他迂啊,倔啊,能清闲不清闲,非要自己为自己扣一顶为民办事、为党国效劳的高帽子,整天就想着怎么才能多做点事……
只是,小薯还年轻,又是刚从农村里上来的,可以使着性子做事,你秦时月行吗?你可是上面放下来挂职的……挂职,就是来锻炼人的啊,怎么经不起一点委屈、看不得一点黑暗就拍屁股走人呢?那不是辜负组织上的期望,更加让人嘲笑了吗?
时月的内心敏感而玲珑,就这么一刹那,心思已绕了好几个弯,并且最终绕不过自己的身份和相应的担当。
于是,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小薯,谢谢你对我的好!可是,我们不能被恶势力吓走是不是?不换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