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梨洲过节的最后一天。
秦时月前一日探洞没有发现灰衣夜行人的踪迹,却意外探得一条穿越江底连通秦梦南北的天然暗道,不亚于得了一笔意外的天落之财,可谓收获巨大,但对于眼前的破案一事,并无直接的帮助。所以,他的心事还是在灰衣人身上。
据闭目师父讲,天坑上下除了他,别无他人居住。普通人即使通过神仙洞误打误撞进了天坑,也无法上去。
不说攀登悬崖十分困难,没有一流的身手根本就上不去;就说是面对动物们的攻击,也会束手无策,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
因此,即使到过天坑,唯一的选择就是原路返回。
而如果当天灰衣人是去了枫月寺方向,那一定早被秦时月追上了,因为对方中了他的镖,跑不快,也跑不远。
再说,去天坑的岔洞,洞口隐匿在梨洲方向出口边的阴影处,灰衣人慌不择路,不容易发现,直奔而出的可能性很大。
退一步说,即使是支洞的洞口被发现了,一个受了伤的人,自然不会贸然进去,去冒险走一条陌生的路,而是会选择自己熟悉、可靠的去处。
也就是说,带了伤的灰衣人,八成是直奔梨洲方向去了。
秦时月离了天坑,本想按照闭目师父的指点,从野牛岭下山,然后取道屏峰园侧方的一处山坞,再顺便去屏峰园看看周师和师姐、师妹,但因情况紧急,怕走新路耽误了时间,于是还是走了熟悉的路,经狼头峰、干草坡、香樟坞、跺柱坳、半山凉亭到了庙下,让牛爷罗四用牛将他送到分江关,再过渡到达梨洲,在渡口客栈与张小薯会合。
时月洗过澡,吃过饭,打坐半小时后,与小薯骑马前往沙洲深处。
时月骑黑马在前,小薯骑黄膘马随后。
时月故意信马由缰,不加导引地让黑马自由行走。这马似通人性,果然就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自信地“得得”前去。
到了岔路,时月故意不拉缰绳导引,只在嘴巴里喊着“驾”,且两腿略微催动,看它去往哪儿。
黑马略事踌躇,离了主道,往成家南边的一处树丛里奔去。
穿过树丛,见到一个小村,约有十几户人家。进了村,马儿顺着村中泥路,一直走到村东,停在一幢孤零零的房子前。
时月看看这房,是座两层两开间的泥坯房。东面就是碧波荡漾的云龙江。
江的对面,就是他刚才来梨洲时渡江的分江关。那标志性的大樟树,还有露出水面一高一低的姐妹礁,清晰在目。
门关着。小薯敲了好一会的门,也没人开。
两人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看到后面有个马棚,马槽里有草。时月将黑马牵过去,它很安闲地吃起草来。
时月笑着对小薯说,看来它找到自己的家了。
两人离开房子,来到旁边一座清代老宅前,见一位老叟正举着斧子,“哼哈”有声地在破柴。
云龙江两岸,一律将劈柴称作“破柴”,而且将“破”字念作“趴”。“柴”字则发“遐”音。
时月恭敬地问:“老伯,请问隔壁那屋子住的是什么人?”说完用手一指那泥坯房。
老人家说,那是水荣的家。
时月说,哦,自己是来还水荣马的,不知他是否在家?说完将马牵给老伯看。
老人看那大门紧闭,压低声音说:“这马是水容的,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时月扯了个谎,说是受朋友之托来转交的。既然水容不在家,那过几天再来,说完道谢着要走。
老伯说,近来没见过水荣。这年轻人三天两头不在家的。
时月谢过后离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对小薯说:“好了,现在终于找到马的主人了。”
他讲了自己遇见黑衣蒙面人的事。小薯听了很兴奋,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庙找到了,我们守株待兔就是。”
“好小子,真聪明,竟然想到我心里来了,”时月一拍小薯的肩膀,笑着说,“走,咱哥俩久别重逢,去戏场上喝一杯!”
时月当然不是为了喝一杯,而是想在闹场上访一访俞水荣的踪迹。不过,从昨天进天坑起,除了吃过点饼干,再与闭目师父饮了好多烧酒,他真没有像样地进过食呢,这回也该去补充一下能量了。
两人来到腾草场,也就是晒谷场。南首搭着个戏台,上面却不在唱戏,晃动着一些人影。背首靠码头一侧,是一长溜的商贩。
稻谷晒完装进谷柜后,农民便要在晒谷场腾草。
所谓的腾草,就是让稻草得到净化和软化的过程,为下一阶段的腌草、踏草做准备。
农人们将堆好的稻草用木叉一个个扬下来,铺开,然后让牛拖着木制的滚筒,来回反复地碾压,以软化稻草,去除杂质。
之后,农人们将压过的稻草挑去溪边的石灰坑,投入石灰进行腌制。
腌熟后的稻草被起出,堆在岸上,任其发酵,然后搬入一边的草塘,让牛反复踩踏,成为纸浆,再将纸浆装进粗布做的洗草袋,在溪水里反复撞洗,用石板压出水份后,搬出草块,挑去草舍,放进盛满了水的纸槽,将草块捣碎,搅匀,用竹帘一张张捞取纤维,叫做“捞毛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