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做比说难。
查访尤其如此,就像万烽火说的,消息的打听有时候得有一个契机,契机不来,等个三五年是常事。
第一个契机是李坦,从他身上顺藤摸瓜,牵出了当年的落马湖命案。
第二个契机是岑春娇,通过她,知道了济南小旅馆里发生的事,还有内蒙二连浩特命案。
第三个契机其实是木代,马涂跟他说,跟那个“心理年龄只有十八”的姑娘聊过,她其实也不懂什么,是她姨让她来的,那个女人叫霍子红。
霍子红,落马湖?
罗韧以此为标的再查,耐人寻味的事情发生了:霍子红出生在乡下,家境贫寒,父母是菜农,她很早就辍学,帮工出摊,在她二十岁那年,接连发生了几件事。
一是,她的父母卖菜归来,途中遭遇车祸,抢救无效,双双身亡。
二是,父母死去后不久,霍子红变卖了老家的物事,搬到了落马湖,租住在陈前巷12号。
三是,霍子红搬到落马湖后不久,命案发生,一个星期后,霍子红退掉了租住的房子,离开了落马湖,再也没有回去。
之后霍子红的经历就很难追溯得到了,似乎行踪颇为不定,又似乎有刻意抹去的空白,最后的安定是八年前,定居丽江,开了一家酒吧,一直至今。
罗韧一度怀疑过霍子红是凶手,直到他发现最有嫌疑的人都已经死亡,并且死状出奇一致,像刘树海,还有他的叔叔罗淼,都是被砍去左脚,剜去了背部一块皮。
霍子红一定知道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就是所有案件的关键。
可惜对霍子红的拜访并不顺利,他问出“你其实就是李亚青吧”的时候其实心中只有80%笃定,毕竟人是会变的,不是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世上不乏奇迹,小学化菜农出身,经过这么多年也有可能琴棋画样样精通。
霍子红过度激烈的反应反而让他笃定了自己的推测。
如果是两年前,叔叔和聘婷刚出事的时候,他一定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哪怕用极端的手段呢,也要逼问出一些线索,但是两年过去,七百多个日夜的煎熬让他更能沉得住气,霍子红这边他宁愿先缓一缓,转而把目光移向另一个人。
木代。
一个跟霍子红朝夕相处的人,可能只是提供某个不经意的细节,就足以帮他打开一扇门了。
但木代是个聪明的姑娘,想要有信任的合作,就得有足够的坦白来铺路。
***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一步他是走对了,他一直有注意观察木代的表情,她从开始的心不在焉到渐渐入神到感同身受,到最后,情感立场上,已经很倾向他了。
她盯着他重新戴好的项链看,忽然问他:“你其实是喜欢聘婷吧?可是,她不是你的妹妹吗?还是说……”
罗韧的眸光收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想着该怎么回答,这个业已发生的悲剧里,如果再加入绝望和负疚的爱情,是不是会更让她同情?
但是木代立刻摆手了:“算了算了,你当我没问过。”
罗韧刚刚给她讲了一幕家门惨剧,她却猎奇地问些无关紧要的,太不上道了。
木代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怎么帮你呢?”
罗韧看了她一会,从口袋里拿出了笔和便利贴,木代多少猜到他的意思,自觉地帮忙把桌上的辣椒醋瓶移到了边上。
***
他先写了三张,然后一字并排贴到桌面上,分别是,1落马湖,2二连浩特草原,3小商河。
贴完了另起一行,写了一张“现场”,和之前的三张错开一个档位,像是要排出一张表格,然后依次排满三张,写的都是:线、人偶。
他给木代解释:“现场几乎一样,都是用线把人固定成一副场景。我觉得用什么线是就地取材的,落马湖和小商河都邻水,渔线司空见惯,而且我叔叔曾经造访落马湖,很可能刻意模仿。但二连浩特草原那件案子,用的就是捻开的索线。”
木代点头:“但是二连浩特那件案子,好像一点风声都没听过呢。”
“三件案子,只有落马湖案惊动了警方,有案可查。小商河是因为现场大火,烧的好像只是普通的杀人放火,至于二连浩特草原,我不敢妄下断言,但是我有个推测。”
推测?能作数吗?
罗韧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办法,毕竟没人去过现场。二连浩特草原很偏,据说经常有草原狼出没。而根据岑春娇所说,刘树海犯案的时候临近冬天,而那一年,内蒙古草原遭遇了大范围的雪灾。”
“一般情况下,雪灾来临,牧民会尽快赶着牛羊迁移,但是如果那一家人已经被杀死,他们和他们的牛羊群,就只能待在原地,免不了冻死的命运。雪灾的时候,草原狼更加穷凶极恶,寻找一切可以吃的食物。”
他略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划了一个圈:“让它们闻到一点血腥味,就是个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