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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梦生

“我听说,李昭焕想要刺杀谭无义。”陆鸣道。他们这些人,身处乱世,早已是君权如无物,加上如今的李昭焕不过是谭无义手中的妄图控制天下诸侯的一件工具而已,所以在言语之间,并没有对皇权的敬畏。

“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想要刺杀执掌天下权柄的谭无义,真是痴人说梦。我真是从未听说过如此荒唐的言论。不要说我,但凡有点常识的幼子稚童,也不会听信如此言论。陆官长,就这言论你还要退下再说。”陈六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恩师,您怎么看?”陆鸣并不理会陈六子如何,直接无视他,询问范夫子。

“子仲所说,虽然是粗俗不堪,但却有些道理。世人都知道,李昭焕不过是谭无义手中的傀儡,身旁之人,都是谭无义亲信,他虽然是皇帝,但其实与软禁在皇宫之中无异。如此无人无权,他如何刺杀得了谭无义,除非……他是自己动手。”范夫子分析道,收到最后,看了一眼陆鸣,只见陆鸣缓缓地点了点头。

“结果如何?”范夫子继续问道。

“当然是没有成功,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那名动天下的知命,可以一直跟在谭无义的身侧。”陆鸣说道。

“知命?方卜花,这妖孽不是一直在不伦寺掌控江湖吗?怎么舍得他那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做了谭无义的贴身走狗。”陈六子将牙咬的吱吱作响,似乎是想将这个人放进嘴里嚼碎一般。

“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吧,这二十年,你的功夫长进多少,你自己好好想想,假如他今日来到此间,与你一对一的单挑,你可有把握胜他。”陆鸣的语气中带上了少有的讥讽。

陈六子张嘴想要反驳,但是细细想来,他说的不错。二十年前,他曾与知命交手,当时功夫与他在伯仲之间,但陈六子想要胜他,也是不可能的,这个人除了一身诡谲的拳脚功夫外,还擅长使用幻术,不似中原武功,好像是传自西域门派。

“唉,李昭焕这年轻人也是苦命,他三岁时就被谭无义掌控在手中,坐上了名义上的皇帝,其实也不过是看中他年纪小,容易控制而已;而且父亲李灿早死,并没有显著外戚,留下他们一对孤儿寡母,这也是谭无义看中他的原因。”范夫子叹道。

“在这乱世之中,谁的命运不是草芥,不是被磋磨,凭什么他李昭焕值得惋惜?”陈六子接话道。

“想来现在,小皇帝的日子并不好过。”陈六子却有一些幸灾乐祸。

帝都,乾元殿

暮色四合,将乾元殿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像是一头吃人的野兽。乾元殿中,如小儿手臂般粗细的蜡烛,早已由掌灯宫女点上。烛光将这暗室照的亮如白昼,这空旷的大殿中,布置极尽奢华,在鎏金的孔雀屏风前,有三道身影,两个站着,一个坐着。那面北而立的分明一身皇帝打扮,就是如今的皇帝——李昭焕,他如今面色苍白,身体哆哆嗦嗦的发抖。遇到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华服老者,此人须发斑白,没有穿官服,穿一身藏青圆领员外袍,眉眼之间居然藏有英气,看上去慈眉善目,人畜无害;在他身后,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像是一根竹竿戳在那里,整个人像是藏在阴影里,又像是毒蛇,给人一种十分危险的气息。这老者,自然是谭无义,这个名字,当年在越西之地,可以止小儿啼哭。在他身后的,便是不伦寺的知命,谭无义手下三凶之一。

“陛下,老臣以百战之身,赴汤蹈火,历经数十恶战,才最终将您扶上龙床,拥有这天下江山。自继位之后,您坐龙床、吃珍馐、夜夜笙歌,老臣哪?却是处处救火,天下人视我如仇雠,我都不在意,可以您?怎么?不知老臣哪里做的不对,让您有了如此大的怨气,想要杀老臣而后快?”谭无义声音沙哑,似砂纸在墙壁上摩擦,对着李昭焕质问道。

李昭焕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但面上冷汗直流,心中压抑这深深的恐惧。

“陛下,说说吧。不知您受了何人蛊惑?您自三岁时便跟着老臣,您是什么样子的人,老臣一清二楚。”

“太师,”李昭焕突然开口,虽然牙齿还在打战,但勉强可以听懂他的言语,“朕自幼便跟着太师,朕是什么样的人,您清楚。李氏的天下对我而言本是镜花水月,是您让朕真切的得到了他,朕对太师自是十分感激的。这刺杀并无人教唆,朕也并不会伤您,只是想要您一绺头发,效法古之孝子,将父母头发供于高阁之上,日夜祈福而已。太后的头发,朕已于昨日求得;我贪心您会推脱,所以想趁您不注意直接取得,这样您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哦……”谭无义抬头看了一眼李昭焕,目光中看不出悲喜,“如此说来,是我错怪陛下了,按我朝祖制,您做了皇帝,您的父亲只能是先帝李弘,就连您的生父李灿都不行,老臣何德何能,能让皇帝如此爱戴。”

“刚才您也说了,朕之所能坐龙床,全靠太师之功。这皇帝之位,应当算是朕从您手中得到的。先帝和朕的生父,朕从未见过,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巫祝说,这祈福只能对心中真心爱戴的人才有作用,在朕心中,这个人就是太师您啊!”

李昭焕话语越来越流畅,似乎是已经从这么多天的惊惧中缓了过来。

“陛下朕的不记得先帝李弘吗?他可是真真切切的死在您的手中,而且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执行。那份杀伐果断,老臣还只在征战多年的行伍之人身上见过。老臣想着,如果有一天,拥护您的诸侯杀入这帝京,老臣成了阶下囚,您对老臣,应该像不会对先帝那样,用白绫缢死吧。”谭无义淡淡地说。

李昭焕却是瞳孔陡然一缩,十二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像是一场被压抑了很久的梦突然在这一刻生长发芽,瞬间占据脑海。十二年前,他十一岁,那一年他才刚刚明白什么是皇帝,是一个小太监告诉他的,他说:皇帝便是这天下权力最大的人,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是这八千里江山的真正主人。他却回答说,这样说的话,我并不是皇帝,谭太师才是吧。那小太监惊得脸色煞白,慌忙要去捂他的嘴,手抬到一半,似又想到什么,不敢再向前,就这样尴尬的停在半空。

“你放心,我们是好朋友,我是不会告发你的。”

那小太监,听了这句话,脸色缓和了些。但当第二天,小太监就死了,说是夜半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当时值班的大太监,已经尽力帮他请来了太医院的太医,而且灌了药,但是依然没有熬到天亮。

对于十一岁的李昭焕而言,给他伤心的时间很短,因为新的小太监很快被安排好,这个小太监名字很有趣,叫廿九,是二十九的意思。恍惚间,李昭焕想起了死去的小太监的好像是廿八。

廿九跟了他很久,直到现在还服侍在身边,李昭焕知道,他是谭无义的眼线,是见到自己的眼线。从那天起,李昭焕再也没有接触过外面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走进了掖庭,那是皇宫中专门关押犯错之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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