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无义并没有回答李昭焕的问题,因为他没有办法回答,这里有一个始终与他唱反调的李弘,无论他如何抹黑韦春晖,李弘一定会告诉李昭焕真实的情况。沉默反而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卜花,感觉如何?有没有受伤?”他转头对站在一侧的方卜花道,他看到方卜花此刻脸色苍白,似乎浑身都在颤抖,于是开口问道。
“回侯爷,我并没有受伤,只是伤了元气,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可能这一段时间无法陪伴在侯爷左右,为侯爷分忧了。”听到谭无义的关心,方卜花受宠若惊,赶紧说道。
“那好,明天你先回不伦寺休养,我这里有云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侯爷,谢侯爷体恤。”方卜花躬身施了一礼,
“卜花,我还有一事不明,我刚才看这朴城功夫十分怪异,他明明功力并不如你,怎么你始终无法近他身前,最后还要云归你们二人合力击杀他。”谭无义并不是质疑方卜花的武功,只是他早年也行走江湖,见了很多江湖人的功夫,自诩是多半个江湖人,但今天朴城这功夫他着实没有见过。
“侯爷有所不知,朴城一身修为,出自东鲁的踏歌门。”
“踏歌门?是一个怎么的门派?”
“踏歌门本是东鲁的一个小门派,门人以儒家圣人传承自居,傲视天下英雄,门人的武技非常特别,是将念力加持在自己的武器之上。所谓踏歌三境,分别对应力量、气劲、意念。最初入门者通过打熬气力,很轻易就能进入第一境界,这个时候他们的力量就会强于常人数倍。但从力量到修炼出气劲,即使是有天赋之人,也要数十载光阴,悟透天地至理方能以力化气。至于那意念,我以前也是听说,直至今日方才在朴城的身上看到了枪意,不想却是烧生命的结果。”方卜花侃侃而谈,给谭无义讲起了江湖掌故,李昭焕也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像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他想扭头去看皇爷爷,可惜天色昏暗,皇爷爷已经藏在了房间的阴影里。
“想不到韦贼手下,竟有这样的人才,他投靠我们这么多年,我竟全然不知。想必是从来没有将真心交付我们,陛下,您说像这种两面三刀的坏人,我们该如何处置呢?”谭无义突然低头看了看李昭焕问道。
“全凭太师做主。”李昭焕慢慢地低下头,不敢与谭无义的眼神对峙。
“好,那老臣就替陛下把这些人全处理了,云归,传令将龙骧营战士全部枭首,尸身丢入乱葬岗去喂野狗,首级在京师一百里外筑起京观,震慑天下所有有不臣之心的人。至于那朴城,将尸体悬挂于春明门外,曝晒十日,让京中各方势力都看看,这就是乱臣贼子的下场。”
“是”。牧云归领命而去,一声令下,狼骑手起刀落斩掉了已经是死人的龙骧营士兵的脑袋,鲜血喷溅了一地,一队队战骑鱼贯而出,带走了尸首。很快,就有宫人提着水桶,扫把等工具将掖庭前的空地打扫的干干净净,似乎刚才的战争从未发生过。
整个过程,李昭焕都将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那些死去的战士,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坏人,但是他知道,他们是来救皇爷爷的。
“乱臣贼子?这世间还有比你谭无义更大的乱臣贼子吗?”李弘的声音自殿内传出。
“李兄,你思考的怎么样了?”谭无义并不理会李弘的辱骂,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朴城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改变李弘的命运。
“李兄,就不必在执着了吧,我想这京城中,应该没有其他效忠于你的势力了吧?”谭无义继续说道。
李弘明白,朴城不可能将自己从谭无义手中救出,自己只是鱼饵,钓出京城中还效忠于帝国的各方势力,谭无义应该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能将所有的势力一一铲除。也许今时今日真到穷途末路了。
该怎么办?
真的要用事关天下的秘密交给谭无义吗?
交给他之后呢?他会放了自己吗?肯定不会,当年自己也是以有心算无心,让他以越西圣灵起誓才保住了杨氏这数载。
如今看来,今日的谭无义可能已经不会再将越西圣灵放在心上了。
忽然,李弘看到了站在谭无义身侧的李昭焕。他想起了父亲临死之前给他说过的话,李氏皇族的秘密可以通过某种血誓封存在后继者的脑海里,封存时间长短与施术者施展术法时注入的精血数量有关。但是术法一旦完成,施术者将失血而死。这种术法本身就是以施术者的生命为媒介,但即便如此,他对继任者的要求十分苛刻,必须是未成年的开国皇帝的嫡系血亲。
李昭焕是自己的孙子,血统纯正,如今只要将他骗到自己身边,自己便可瞬间完成术法。这个秘密对于谭无义来说,是大于一切的分量,要不然,以他嗜血杀戮的秉性,也不会任由自己在他面前活了这么多年。
对,这也许是解开当前死局的唯一办法。
“谭无义,你不就是想要那个秘密吗?至于喊打喊杀,说不定当年你认真的跪下求求我,我就心一软就告诉你了呢。”打定主意之后,李弘又恢
复到原来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哦?看来李兄今日是有改变主意的可能了?”谭无义并不理会他的嘲讽,
“看我的心情吧,你这狗贼,扯着我孙子作甚,让他过来,我还没有好好地看看他”。李弘随口说道。
“李弘,若你想挟持陛下威胁我们,你可就想错了,我们可并不是特别在意他,毕竟失去了李昭焕,还是其他的皇子排着队做皇帝。”方卜花在一旁出言讥讽道。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们这样狼心狗肺的狗贼,我李弘一生什么时候靠挟持别人过活?”李弘毫不留情,怒怼方卜花。
谭无义却知道,李弘说的没错,他这一生从来没有靠挟持过活。无论在何种险地,总是自己拼命搏出一条生路来。可是如今,他难道真的屈服了,谭无义想不明白,就算他挟持了李昭焕也威胁不了自己。对于李氏皇族独有的秘术,谭无义一无所知。
“陛下,去吧,去陪陪你皇爷爷,劝劝他,让他不要那么固执”谭无义低头对站在一旁的李昭焕说。
“是,太师。”李昭焕态度恭谨,甚至还向谭无义鞠了一躬。李弘见到这一幕又是一阵心痛,这孩子明明是皇帝,却还要这般仰人鼻息;明明应该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他做来却这般随意。想来这个孩子,在谭无义身边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难。
李弘看着李昭焕慢慢走来,天光渐渐地暗了下来,这一天也即将走到尽头。
“近一些,在近一些,让皇爷爷好好地看看你,多少年了,我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李氏皇族的人了。”李弘感慨道。
小太监廿九一直站在李昭焕身侧,像一个影子,始终跟着他。
“你滚远一些!”李弘突然对着廿九吼道
“你放心,皇爷爷是不会伤害我的。”李昭焕对廿九说道。
李昭焕在李弘面前停了下来,李弘看着这个年幼的孩子,感慨道:“想不到,我李氏一族的未来,要落到你一个小孩子的肩上了。”
“我还有一句话要托你帮我转达给太后杨奶奶,你跟她说,那个她怨了、恨了、念了一辈子的人,最终无法回去的见她了。记住了吗?孩子。”
“记住了”。李昭焕轻轻地答道。
“好,这样我就没有牵挂了。”话音未落,李弘突然咬破自己右手中指,一指点在李昭焕额头,红光一闪而没,似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李昭焕的脑子里。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方卜花和廿九未等谭无义吩咐,一左一右,分别控制住了李弘的双手。
牧云归伸手试了下李昭焕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对谭无义说:“侯爷,陛下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李弘,你对他做了什么?”谭无义怒道,他真的怒了,本来是顺风开局,一路横推的局面,如今主动权好像又要到李弘手里去了。
“谭无义,你可听说血契之术?”李弘话音很轻,显得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