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花,既然李兄已经看破了你的幻术,就收了吧,”一道声音自掖庭外传入,落在殿中众人耳中皆是一震,此人他们都熟悉,正是谭无义。
“是,侯爷。”尖细的男音方落,好像是有阴影从李昭焕身体里面抽出来,随着阴影抽出,李昭焕身体一歪就要倒下去,跪在他一旁的廿九赶紧抱住了他。
“放心,他没事,只是在心神激荡间被我趁虚而入,如今猛然抽离,身体难免吃不消,休息片刻就好。”面对谭无义看来的目光,方卜花解释道。
“谭无义,好狗贼,藏头露尾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肯来见我了,是不是也该给爷爷一个痛快了,快点,我李弘皱皱眉,就是越西婊子养的。”李弘自从见了谭无义,好像突然变了个人,满嘴脏话,异常亢奋,若不是有脚链锁着,说不准现在已经跑到谭无义面前,跳起来咬他几口了。
“李弘,你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求死,但是你放心,你身上的秘密我得不到,绝对让你求死不得,这么多年,你都不愿意自尽,想来是有传承秘密的意思,既然你有这个意思,我们就比比耐心就行了。我想我应该比你更有耐心,毕竟我这个人已经是孤家寡人了,了无牵挂。而你,”谭无义陡然话锋一转,声音高了几度,“牵挂太多,牵挂自己的结发妻子杨氏,李氏皇族那六千里江山,还有就是要用生命守护的秘密。李兄,你难道不累吗?与你一起来到这掖庭的人,都出去逍遥快活了,只有你,困守孤城,还有什么意思!”
“累啊,当然累,但是我想你谭无义更累,越西三万亡魂是不是每晚都来找你,你一将功成,他们却是妻离子散。即便是如今跟着你的三万狼骑,不也是如此,他们有家不能回,陪着你在这中原孤城困守,你对得住他们吗?”李弘言辞犀利,寸步不让。
“呵呵,李兄言辞犀利,我也不是第一次体会。可是,今时今日,你还兀自强撑,今日李昭焕来此,我想明日你的好妻子杨氏,就会知道,你猜她会作何感想,又会如何做?”谭无义幽幽说道
“狗贼,当年你我可是有誓言的,你都忘了吗?难道你们越西的祖先,都让你当成屁给放了吗?”李弘似是被戳到了痛处,言语陡然变得恶毒了许多。
“当然没忘,我当年说,你自缚投降,我至死不加害杨氏,也不告诉她你的消息,若你不从,我便顷刻让她身死。可如今,这两项我都没做,将会告诉她消息的不是我,是你的好孙子李昭焕啊!”谭无义这么多年,在与李弘的交锋中鲜有占据上风,今日看他气急败坏,心情不免大好,似有醇香的好酒浇开心中块垒,大慰平生,任你李弘如何狡诈,且看你今日如何脱难。
一旁的方卜花却抬眼看了一下谭无义,他发现,直至今日,也无法完全看透侯爷。诸如刚才李弘所说的他们之间的约定,他跟随侯爷多年,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若是牧云归知道,李弘有此等软肋,想来多年前便可掏出李弘的所有秘密。可是为何啊?我们是坏人,本身就该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约定,这不是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脚吗?这些疑问,他不能问,也不敢问,近年来,侯爷喜怒无常,动辄杀人,自己虽贵为三凶,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他手下的杀手而已。
方卜花不知道的是,越西侯谭无义有他自己的苦衷。当年拼尽全力拿下了宫城,手下狼骑死伤惨重,兵员亟待补充,粮草将尽。若非他少年时偶然得知李弘的软肋是杨氏,这繁华如梦的帝都,想来也只是遥不可及的梦,他苦心孤诣抓到了杨氏,以此作为要挟,让李弘服了软,但他也被迫以越西之神明及祖先立下誓言。
李弘瞪着谭无义,两眼通红。如果目光能杀人,谭无义早被他的目光给碎尸万段了。
“李兄,何必执着呢,今日兄弟心情大好。不妨再把条件开的宽一些,你今日若是说出秘密,我便放你出掖庭,与杨氏团聚。从此,只要你离开京城,兄弟我绝不再追杀,任你在余生逍遥快活。如何?”谭无义声音里透出了无尽的诱惑。
李弘此刻天人交战,他这一生,最爱的就是杨氏,为了她,当年他甘愿自缚投降于谭无义。如今,难道又要为了她,放弃守护多年的祖宗秘密。他知道,谭无义今日所言,是一点也不能相信的,若是他说了秘密,恐怕走不出掖庭便会身首异处。但,若李昭焕醒来,将这里的情况告诉杨氏,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自己,说不准会做出什么傻事呢?
谭无义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弘,看着他彷徨无措、看着他焦头烂额,最好还能看着他匍匐在地求自己。
正在这欢心愉悦之际,他好像听到了风声,从背后急速吹来。
“侯爷,小心”
方卜花一跃而起,一掌自上而下,打落后方袭来的宝剑。
“陛下莫慌,末将护驾来也!”人影晃动,场中突然多了一人,此人一身戎装,看装束应该是当年韦春晖的龙骧营旧部,观此人面貌,长着一张娃娃脸,偏偏眉目狭长,剑眉斜飞,稚嫩中又有些英雄气。手中提着一杆银枪,腰间宝剑只余下剑鞘晃晃悠悠,刚才那一剑看来是此人的手笔。
“破马银枪?”方卜花一看来人装束及身手,便知此人是谁,当下试探性的询问只是为了确定心中所想。因为他听说,这朴城及他手下一千龙骧战士,已经向太师投降,他今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果然是假的。”谭无义眯起眼睛,看向朴城。
“当然是假的,我朴城大好男儿,怎么能委身事贼,当年韦将军身死,但我想让弟兄们活下去。这十几年来,我跟着你为虎作伥,帮你做了许多事,当年收留之恩,应当算是报了。如今,我既然知道陛下还活着,那就没道理在跟着你在这没有光的路上一路走下去。”
“侯爷,给他说什么废话,待属下拿下他,让牧云归好好炮制他”方卜花未等谭无义回答,便飞身而上,他本就以拳脚功夫见长,所以对上朴城这般使用长兵器的,总是要取得先手,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朴城也是百战名将,当然明白方卜花的意思,当下便是长枪摆动,似龙出海,卷起层层浪花,迫使方卜花不能近身。
“气劲,你是踏歌门弟子。”方卜花掌法微乱,惊道。
“知命大人,不错嘛,还知道我们踏歌门这样的小门小派。”朴城手中枪搅动千层浪,一浪高过一浪,将方卜花裹在这气浪之中,像是暴风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兄弟们,此时不冲,更待何时!”朴城一看枪势控住了方卜花,便转头对站立在外面的龙骧士兵道。不料,他这回身一看间,脸色大变,只见那一千龙骧士兵,不知何时已进入防守状态。只是碍于屋檐阻隔了视线,不知他们的对手是谁。
“对上我,你也敢分神。”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畔炸开,朴城又是一惊,这方卜花是如何穿过那一层层气劲,闯到自己身旁的。便急忙靠着本能扭身躲开,未等身形站立,方卜花的掌劲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旦长兵器失去了距离的优势,所剩下便都是劣势了。
朴城身影晃动,想要通过身法与方卜花展开距离,再次催动枪劲。但方卜花始终不给他机会,逼的朴城左支右突,如此下去终将落败,朴城把心一横,待见方卜花一掌劈来,他便也弹出一掌与之相对,暗运心法化力为气,想与方卜花硬抗一掌。方卜花对自己内力十分有信心,看他一掌探来,便运足十成力想要一掌击败朴城。但待双掌将贴未贴之际,朴城陡然撤掌,以左肩硬接了方卜花一掌,掌力汹涌,朴城便顺势滚出掖庭,长枪一摆,枪劲如潮,再次袭向方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