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吗?”孙瓒轻声问她,看向她的眼神深不见底。
雪客怯怯地点了点头。
“等等——”何承祥急着上前两步挡在了他们身前,“三少爷,这丫头是——”
“她是我的人,你将她掳到这里,想来应该做好了承担这件事的后果”孙瓒冷眼一一抬,周围的空气都紧张起来,跪在外头的两个已经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流逝地格外漫长。
孙瓒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何承祥,嘴角竟勾了勾:“赌坊的人对你倒是留情,欠了这么大一笔银子竟也能放你全须全尾地回来,看到我四叔下手还是留了情的,果然这种事情,还得是我亲自来比较好”
何承祥原本性格就外强中干,刚刚长者薛二奶奶这一层才敢拿出那副不同他们罢休的气势来,可听到这里又傻眼了。
这三少爷竟然那会儿就盯上自己了,从前这家里的人都只当他是个恪守陈规的呆,但此刻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目光里却藏着掩饰不住的狠戾的,不是那个三少爷孙瓒又是谁?
何承祥的语气软了软:“三少爷,这事儿本身就是主子和长辈定下的,您就算将小的送到官府去,这也是家事,报官也管不了的,您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苦为了这么个丫头,跟二奶奶闹不愉快不是?”
孙瓒正想说话,却感觉身后的雪客突然攥紧了他的衣角。
她脑袋垂着,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一只手红红的,是刚刚攥着发钗想反抗时,在自己手上留下的痕迹。
孙瓒的心沉了一下。
他侧过身,不动神色地护在她身前,道:“报官?”他冷笑一声,“这鄞县的县太爷,如今不就正在我们府上吃酒吗?正好我爹也在,二品的布政使,整个鄞县,也找不出更大的官了吧?不如这样,我现在扣了你去他跟前,当着这么多朝廷官员的面,看看你的薛二奶奶保不保得住你?”
“三少爷饶命啊!”
他的话音刚落,外头两个倒是连连磕头起来。长得一副五大三粗,人高马大的样子,此刻惜命的样子倒是看起来可笑又滑稽,其中一个慌到脸上的褶子肉都在抖:“三少爷您这是要了奴才们的命啊要是被二奶奶知道我们办砸了差事,还捅到二爷面前,那小的们不死也要退一层皮呀!”
另一个则是见那姓何的仍心有不服,赶紧爬过去,拽着一起往地上磕头:“三少爷,饶了我们吧三少爷。”
孙瓒冷冷盯着他们:“怎么?如今想着你们自己的命了,怎么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偏你们几个的才是?”
说罢,他领着雪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三少爷”其中一个还想说话,被孙瓒狠狠一脚踹在胸口上,登时一整个摔倒在地,人仰马翻,疼得龇牙咧嘴,脑门上直冒冷汗。
“你们两个——”他看着门口那俩蠢货,“自己去领三十大板,然后自己到二奶奶跟前复命去,办砸了差事,想来她应该比我更想教训你们,至于你——”
孙瓒看向何承祥。
“看在你母亲的份上,给你点时间,今晚去和她道个别。想来今天过后,她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说完径直离开,并且顺手狠狠扯掉了那个贴在门上的喜字。
柳逐在院子里寻了半晌都没有寻到三少爷的身影,加之被冷风一吹,此时酒已经被吓醒了一大半。
这可要了命了,这样关键的日子,偏生将三少爷看没影了,要是主子们怪罪起来,他少不了挨一顿罚,可又不敢告诉别人,原本还想着,那就去拉上雪客一起找,但回了院子,却发现那堆浆洗完的衣服还被丢在桶里,连地上的几个水桶也翻着,人更是不知道去哪儿。
这院子里这么多人,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柳逐急得满院子乱窜,直到回到房前,看到里头竟然亮着,推门进去,便看到了三少爷和雪客。
两人一个站在案台边,一个颔着首坐在不远处的贵椅上,身上还披着意见三少爷的外袍。
“少爷这是?”柳逐问,眼神瞥了一眼在那里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雪客,“二奶奶没看见你,正准派人寻你呢。”
孙瓒看了雪客一眼,然后走到了门口吩咐柳逐:“无妨,今日看见的事不要多问,也不要说出去,你去帮我将四爷找来,只说我还是为上次的事情找他来一趟,让他即刻就过来。”
柳逐心中压抑了一百句想问的话,但萦绕在喉头,发现雪客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向他这里看过来一眼,心中失落地道:“知道了,奴才这就去。”
待柳逐走后,孙瓒复又关上了门,为雪客倒了一杯热茶:“好些了么?”
雪客点点头,声音有些哑了:“谢谢少爷”
孙瓒无奈地笑笑:“想来又是我那位母亲给你找的事,你倒还来谢谢我,该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雪客低着头一言不发。
孙瓒见状,走到她跟前,半蹲下身子来。他个子高,这样一来正好可以对上雪客垂着的眸子,他看着她,然后说:“雪客,你从前
不是问我,母亲如何爱护我,为何我总是连陪她吃饭都不愿吗?”
听到这话,她眼睛微微眨了眨:“少爷,也不喜欢二奶奶吗?”
孙瓒摇头:“母亲这个性子,府里所有人都是知道的。父亲也劝过她几回,可她却因此觉得我们父子俩都不要她了,在院子里一哭二闹三上吊,说要去将远在杭州的外祖父请来接她回去”
“后来,后来没人能拿她有办法,便也随着她去了毕竟对他们来说,左右不过是换几个下人罢了你从小就在府里,想必不知道从人牙子那里买一个十岁出头的丫鬟,要多少钱吧?”
雪客摇摇头。
“只要十两。”孙瓒说,“甚至不如我五妹妹的一盒胭脂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