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伤还没好全,还是不要出门了。”老忠伯一脸的忧心忡忡。
“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暂时还不能用武功而已。”他低头理了理袍子上的褶皱,“大哥是为了我遇刺一事来的。他要回苏州了,我理应去送送他。”
裴长风确实要回去了,来京城这一趟真是惊心动魄,还到金銮殿上去了一遭,见到了皇帝一面。
不过,福祸相依,三年后轮到他下场科举,要是能中,参加殿试再见到皇帝应该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弟弟。”裴长风拍了拍他的肩,“你的伤好差不多了吧,要不然你同我一起回苏州?”
“我暂时不回去,难得来一次,想多感受一下京城的繁华。”裴长洲婉拒了他的邀请,“家里的事就全拜托你了,回去与父亲说一声,我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挂念。”
“行吧,你照顾好自己。”裴长风只是客套了一句,见他打算不回,自也不会强求,上了马车,到城门口与父亲的心腹幕僚汇合。
他来了京城以后,就呆在崔府里,并没有出去查案,与他同来的心腹是住在客栈的,似是也没出去过,他以为来这一趟只是走个过场,表示了裴府对此事的重视,并不知他生母梁芊荷买凶杀人的证据已快马加鞭送到苏州。
“老忠伯,这些天你不用留下照顾我了,去找几个中人,我们置办一栋宅子,最好是离何府近一些。”
裴长洲拧眉看着马车远去,觉得自己该为以后的生活做些打算了。
老忠伯欲言又止,终究只敢提醒道,“少爷,那地方的房价可不便宜。”
裴长洲大手一挥,“没关系,只要房子合适,多花些银子不算什么。”
他们若要长期留在京城,还是有自己的宅子更好些,总是住在亲戚府中也不方便,来回行走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裴长洲打发走了心事重重的老忠伯,想着有几天没见到何月了,趁着天气晴好,他特地先绕到银楼给她选了一根做工精致,式样新颖的簪子,然后去了何府。
何府的门房听闻眼前的人是自家主子的未婚夫,就将他放了进去。
何月正在荷花池旁坐着,见到他走来,眉头微蹙,“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吗?”
裴长洲轻轻‘嗯’了一声。
何月站起,请他进花厅,她将炭炉点上,等水烧开,就开始洗茶,泡茶,然后给他倒了一杯,出声道,“你什么时候回苏州?”
裴长洲一直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如行云流水般特别优雅好看,此时连忙接过茶道,“不回了,你在哪,我就在哪。”
何月垂下眼帘,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那你的生意怎么办?”
裴长洲抿了一小口茶,不以为意地道,“我已将商铺的货物周转改到京城来,以后重心放在这边。”
何月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刺痛,她压下这股不适,对他道,“你回去吧,我们退婚。”
裴长洲一惊,手中的茶杯一晃,滚烫的茶汤洒出来,霎时就将他的手指烫红,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追问道,“为什么?”
何月面无表情地道,“你之前受伤,我没提退婚,是怕有人说我不能共患难,说我落井下石。现在你已经好了,我也就没了这方面的担忧。”
裴长洲放下手中的杯子,一脸的不相信,“你说谎,你不是这样的人。”
何月对此嗤之以鼻,“你很了解我吗?我现在可是大理寺卿,正三品。你呢,说好听点,是一个知府的儿子,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
裴长洲震惊地看着她,一时间竟忘了言语,他想起受伤时,她似乎跟他提过这事,可后来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一场梦。
当时他信以为真,现在想来,那竟不是梦。他的心隐隐作痛起来,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浓郁的哀伤。
“这是你的银子,收好了。我只要垫付的那部分医药费,其他的你想给谁保管就给谁好了。”何月将装着银票的那个小盒子扔给他后,觉得这还不够,继续往他心口捅刀子,“我的志向可不仅仅是一个大理寺卿,我要站到更高的位置,要拥有更大的权利,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商户能帮到我什么?”
裴长洲总算回过神来,他急切地道,“月儿,我可以帮你的,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呵……你的命很值钱吗?”
何月决定再来点更狠的,让他死心,“你知道我这大理寺卿之位是哪来的吗?我一个闺中女子,没有资历,没有人脉,一上来就正三品,你从没怀疑过这里头有什么不对?还是你没本事,所以默认不知?”
裴长洲愣愣地看着她,这一瞬间,他觉得她很陌生,陌生到令他浑身冰冷。
他站起身,走上前不管不顾地将何月拥入怀中,“月儿,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对不对,你是想故意把我气走?”
何月压下那一瞬间的柔软,将自己的心再次武装起来,用力地将他推开,呵斥道,“你干什么,别碰我!”
裴长洲的伤本还没全好,被她这一推,瞬间气血翻涌,吐出一口血来
。
“月儿。”
他怕自己的模样会吓到她,一只手连忙扶住一旁的椅背,稳了稳身子,另一只手则按住胸口,试图减缓那种锥心的疼痛感。
何月背过身去,冷声道,“来人,将他拖出去,以后谁再敢将他放进来,杖责一百大板!”
下人不敢怠慢,冲进来连拉带拽地将裴长洲赶出何府,何月还不忘将那掉落在地的银票盒子塞进他怀中,“我们两清了。”
“不。”裴长洲不甘心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被拖出了门,她也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何月待他被拉远后,才崩溃地蹲到地上,将脸埋进衣裙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忠伯看到裴长洲失魂落魄地回来,慌得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搀扶,“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刚说完就发现了他领口上干涸的血迹,还有他嘴角残留的血丝,顿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高声大喊起来,“天啊,来人,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崔府的下人顾不得请示主子就飞奔着出了府,没想到刚好撞上提着药箱从别处看诊经过此地的回春堂大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将人给拉了进去。
裴长洲被老忠伯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帐顶,什么话都没有说,仅有的一点血色早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苍白中还带着一丝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