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的战争结束了,鲜血却没有流尽,虽然那群尸妖被楚天吓得魂飞魄散,但离开时依旧没有安份,时不时就会有几只尸妖冲进逃亡的人群,或杀或咬,或是痛饮鲜血恢复伤势,或是纯粹宣泄心中的不甘。
或许这就是尸妖骨子里的嗜血吧,又或许这仅仅是善与恶的区别,因为有部分尸妖没有扑入人群,即使他们浑身是伤急需治疗,即使他们饥肠辘辘,即使他们的面前就有尸体。
那是一对母子的尸体,死因已经不必深究,那早已冰冷的血泊中,那彼此相拥还眼含热泪的凄惨。
一名身形魁梧的尸妖从旁边走过,他伤的很重,背上的妖武几近破碎,他闻着那散发着香味的鲜血,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可当他看到那位母亲宁死也要紧紧抱着孩子……
许是想表示对母爱最起码的尊重,又许是觉得那孩子实在太可怜,一声长叹,他脱下残破不堪的外套盖了上去,默默的扭头走了。
今晚之前,我曾觉得尸妖大多很可恶,残忍嗜杀甚至卑鄙无耻,除了小汪娜以外。
但今晚之后,我却突然有了改观,因为那个死守兄弟承诺的张皓达,因为那个拼命想把同伴尸体拖出战场的楚依涵。
其实这世上恪守善良的并不只有我,坚持守则数十年如一日的也并不只有罹天辰,还有很多很多我们并不知道名字的家伙。
他们并不强,但他们却值得全世界尊敬,虽然……他们正与全世界为敌。
混乱波及的并不只是滁州,当那群尸妖想要逃离,却遇到了守在城外的军队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鲜血甚至一直延绵到了附近的几个村镇,闹得是人心惶惶。
李铭轩在苦笑,他知道这次麻烦大了,隐秘机动队的第一守则,就是绝不可以被普通民众发现尸妖的存在,如今这种情况却根本瞒不住了。
“回去后,真不知道怎么向上面交代啊。”李铭轩苦笑道,他想错了,第一个需要交代的并不是上面那些高官,而是一张张满是苦涩,又饱含期盼的面孔。
“那些怪物杀光了吗?你们把我儿子救出来了吗?”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一看到李铭轩带着部下退出城市,就立刻冲了过来。
苦笑摇头,其实李铭轩可以撒个谎扯个蛋的,可问题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你们不是什么国安局吗?你们的职责不是保护我们的安全吗?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你们……把我儿子还来!”老头的哭声撕心裂肺,拽着李铭轩一阵拳打脚踢。
废物?李铭轩很想反驳,不可否认他们这一战败了,但他们已经尽力去拼了,甚至为此逝去了无数战友,今晚,他带进城的超过五十名干部,此刻他身后已经不足二十人,还能站着的不足十人,还有那数百名持枪士兵,但此刻……
李铭轩不知道,他根本不敢去数,甚至不敢扭头看一眼自己的部下,那满身的血污,那残缺不全的身体。
“你们这些人渣,就知道吸纳税人的血汗,除此之外什么都办不好!”
又是一声怒吼,李铭轩险些哭了出来,他是人渣么?他办好了就是应该的,谁也不会感激,办不好就得忍受所有人的痛骂么?他开始明白其他几名六部不想来这里的原因了。
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不会感恩了,这个世界上的人已经只懂得辱骂和发泄了,甚至因为胆怯,他们根本不敢去面对那些怪物,只会尖叫着仓皇逃离,却反过来把怒火发泄在那些想要保护他们的人身上。
因为他们知道,李铭轩不会反抗,不会咬死他们。
天空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雨水中,所剩不多的干部们低着头,没有一句反驳,没有一次还手,只是苦苦忍受着那些侮辱和谩骂,甚至拳打脚踢,甚至……
砰,一个不知道何处飞来的啤酒瓶在李铭轩的头顶上炸开,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李铭轩的火气蹭就上来了,扭回头对那人怒目而视。
那是个头发染着乱七八糟颜色的小混混,正对着他破口大骂,甚至摸出了刀子叫嚣要干掉他,这真的很可笑,那么锋利的一把刀,为何不去对抗那些怪物?
他记得这混混,刚进城时就遇到过,甚至他亲眼看到这混混舍弃了同伴,舍弃了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哥们,屁滚尿流的逃了,可如今……真威风啊。
这些家伙真值得保护吗?值得为他们舍生忘死的拼杀吗?李铭轩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方才战场中心,那个浑身是伤,却依旧颤抖着想要站起的身影。
那其实是一只尸妖,一个被人唾骂的怪物,可他明显比在场的这些人类更值得尊敬,更像是一个‘人’,这个世界的衡量善恶,真的可以仅凭人类和尸妖的种族不同来决定么?
李铭轩真的不知道了,他都不知道究竟哪些是人,又有哪些是怪物,他不知道该去保护谁了,不知道今晚的一切是否值得了。
“叔叔,你流血了。”一声娇吟,一只小手伸了过来,那是一张洁白的纸巾,那是洋溢着微笑的可爱小脸。
李铭轩的手在颤抖,接过纸巾,又紧紧的抱住了那个孩子,那一刻,他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夺眶而出。
似乎值得,只要这世上还仅存一丝善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那些谩骂侮辱仍在继续,天空中的雨水也在继续,洗去了他身上的血污,却洗不去他心中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