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都是客”!
无论对方官阶高低,对每一个前来道贺的人,钟南都热情接待,也尽力记住对方的姓名和官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里不会出几个日后的大人物,以礼相待才不会莫名其妙地树了敌。
快到六点钟的时候,渐渐有了大人物前来,先是兵部尚邢玠携手兵部左侍郎宋应昌联袂而来。
“子初啊,刚才我还和时祥说起你的这幅牌匾呢!”邢玠一来,就指着金光闪闪的牌匾,打趣到钟南。
“尚大人,左侍郎大人,多谢你们前来捧场!”钟南向两位上司拱了拱手以示感谢,随后才望着牌匾继续说道:“我也没料到皇上如此抬爱,受愧了,受愧了!”
“说不定我们兵部以后还要仰仗钟侍郎啊!”宋应昌也开着玩笑。
“哪里哪里,以后还要劳烦两位前辈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邢、宋二人哈哈一笑,随后被钟南安排的人迎了进去。
之后是内阁群辅兼吏部尚赵志皋和他的两位副手前来道贺,钟南和他们寒暄过后,仍旧安排了亲兵迎进大堂。
紧接着,大理寺卿阮仲基和左都御史曹为英各自带着本部大员,一先一后地到了钟府。
快到六点半的时候,除了内阁的申、许二人外,邀请的其他重要人物全部都已到场,包括张鲸手下的萧、王二位公公也坐到了大堂之上。
眼见天色渐晚,正当钟南以为首辅、次辅大人将双双缺席之时,申时行、许国携手前来。两人一到门口就陪着礼,“钟侍郎,路上出了点事情,到得晚了,还请海涵呐!”
“无妨……申阁老、许阁老能来,钟府蓬荜生辉啊!有请上座。”钟南亲自领着两人到了大堂,随后示意福伯人到齐了,可以开席。
今天的晚宴在钟府摆了四桌,坐的全是四品及以上的朝廷大员和另外一些重要人物,官阶较低的其他人等则被安排在了钟府旁边的“青山酒家”。之所以如此安排,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钟府摆不下更多的宴席,另外则是不能怠慢了前来道贺的普通官员。
宴席刚开,门外就有亲兵来报,胡焕山听了消息,立马跑到钟南身边,耳语了一番。紧接着钟南对众人说了声“抱歉”,就跟着胡焕山匆匆离席,大家不明所以,众说纷纭。
一会儿的功夫,钟南笑容满面地返回,随行的居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张鲸张公公。看到来人,场中众人全都站了起来,问好的问好,打招呼的打招呼,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张鲸当有五十好几的年龄,只是由于保养得当,加之面色白净无须,看起来像是刚四十出头的人。他随意地应付着场中众人,待得场面安静下来,才悠悠说道:“今儿个是钟侍郎的好日子,杂家可不能抢了他的风头。”
说到这里,张鲸向紫禁城的方向拱着手,“圣上公务繁忙,是以特地命杂家前来向钟侍郎道贺。”
紧接着,张鲸作揖行礼,语气热情地恭喜着钟南,“杂家祝侍郎大人:良辰安宅百年遂心!”
随后让同行的小太监呈上了贺礼,“一点心意,钟侍郎可别觉得寒碜。”
“张公公能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还送什么礼!”钟南回应道。
“今儿个宫里事务繁多,杂家不能在此多留,还望侍郎大人见谅!”张鲸说完,接过钟南递上来的酒杯,极其爽快地干了杯。
“有劳公公了,改日定当登门道谢!”钟南满饮了三杯,随后亲自将人送出大门外。
对于张鲸的捧场,钟南的确是没想到的。虽然表达的是皇帝的意思,但张鲸大可随便指派一个小太监过来就可以了,是以他的亲自到场,无疑传达着重视和交好之意,所以钟南才有了登门道谢一说。
在钟南的印象里,张鲸算是一个反派人物,他和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合力扳倒了朱翊钧曾经的大伴冯保,让冯保去了南京应天府种菜。
大家可不要以为去南京种菜是从轻发落,相反,对失宠的太监来说,这算得上是仅次于死刑的处罚了。因为哪怕你曾经是权势滔天的司礼监太监,到了南京应天府的孝陵卫皇家菜园里,也得先受个下马威,然后挑着笨重的粪桶,在众目睽睽之下,施肥种菜。
被贬到此的太监,不仅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连休息也休息不好,只能睡在菜园子里,忍受冬雪夏雨之苦。他们的活动空间就是菜园,其他地方不准越雷池半步,等于就是变相地囚禁在皇家菜园里。相信对于曾经锦衣玉食的太监们来说,去南京应天府种菜估计比死也好不了多少吧?
好一点儿的处罚就是“降作奉御私宅闲住”,“盖犹为六品官也”,意思是打入冷宫,但好歹还有官职在身;再重点儿的则是发配到南京孝陵卫,去伺候朱元璋,因为到了孝陵,就没了官职,完全是个小太监了;更重的处罚便是“降充净军”(意思是打扫卫生)和去南京孝陵卫种菜了。
张鲸,北直隶新城县人,嘉靖年间入宫中为宦,被收在大太监张宏名下。冯保被贬南京之后,张宏升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并提拔小弟张鲸为秉笔太监。只是没多久,忠心耿耿的张宏为了劝诫万历皇帝,绝食而亡,于是张诚爬上了掌印太监之位。
张诚和张鲸二人此后彻底把控了“十二监”,只是张鲸更会来事儿,加之后来又提督东厂且兼管内府供用,于是渐渐爬到了张诚的头上,成了此时的“大内第一太监”。钟南回忆着原本时空里关于张鲸的少量介绍,深知张鲸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如今对方势力庞大,又颇受皇帝的信赖,他也只能避其锋芒,暂时虚与委蛇。
张鲸走后,在座的各位大臣对钟南的看法又有了变化。尤其是内阁的几位大佬,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声地表达着只有他们才能懂的意思,除了惊讶、感叹和佩服外,还有了一丝警觉的意味。
晚宴很丰盛,“无忧酒楼”的大厨们烹饪出来的美味佳肴,惹得一帮饕客赞不绝口。钟南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着酒,此时的白酒度数不是很高,加上钟南原本就是“酒精考验”之人,是以四桌转完,并没有醉酒的感觉。至于旁边“青山酒家”的宴席,钟南只是去露了一下面,略表心意地喝了三杯酒。
酒过三巡,钟府宴席上的众人便各自交头接耳地密谈着。见此情形,钟南走出宴席厅,招手叫来了福伯,让他安排请来的戏班子开始登台唱戏。
此时的化生活相对匮乏,看戏则是相对来说,比较受欢迎的活动之一。这次请来的戏班子叫做“广月行”,在京师颇为有名,要想请他们来表演,不光是有钱就行的,还得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否则就算是出再多的银子,人家也不会来。
这次能请来“广月行”,还多亏了萧玉萧公公的帮忙,否则钟南连去哪里找对方都不清楚。
大家来参加晚宴的最主要目的并不是吃饭,安排点节目既可以助兴,又能让宾客多待一会儿。所以此时的风气便是,饭后总得有点表演之类的供大家欣赏。
没多久,那戏班子就搭好了台,随着“锵锵锵”的乐器声响起,大戏拉开了序幕。
先是上演了《玉簪记》,这是万历初期的一部著名戏曲,为高濂所作,颇受大家的喜爱。该剧描写了道姑陈妙常与生潘必正,冲破封建礼教和道法清规的约束,而相恋直至结合的故事。
台上的曲目刚开演不久,就有少量官员倒在酒桌上,身旁的其他人无不揶揄倒下之人酒量不行。片刻过后,越来越多的官员纷纷倒下,连一些武官也不能幸免。再之后,除了钟南,场中官员全都失去了知觉,横七竖八地倒在桌上或者地上。
尽管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何事,钟南却是明白他的处境不妙,电光火石间他灵机一动,学着其他人的模样瘫倒在地。
过了一会儿,戏班子的乐器声仍未停歇,钟南却听到其间有一个女声传来,“动作快点啊,挑几个官儿大的就行了!”
有个男声问道:“我哪儿知道谁的官儿大呀?”
之前说话的女子嗔怒着,听声音年龄应该不大,“你是不是傻,和这家主人坐同一张桌子的,就肯定是那些官儿大的。你挑上三个,再和那主人一起绑了。”
“哦。”先前说话的男子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那张桌子坐了有十来个人,我到底该选哪个?”
女子似乎是被那傻男子气到了,“喏、喏、喏还有喏”的声音似乎是在给对方指定人选。紧接着,那男子说道:“就他们四个,你们快点!”
转瞬间,钟南就感觉到有人朝自己快速走来,之后便被人用绳子紧紧地绑了,最后被抗在了一个人的肩上。那人扛着钟南却好像没有一丝影响,动作仍然十分的敏捷,几个大步就出了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