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文学

第66章 烽烟起

地面上砖瓦木石杂落,砰砰作响,夹杂其中的还有一声声绝望的呻吟。 动静停了,众人便商量着出去打探情况。匠人们已经造好一把梯子摆在入口下面。 “我上去看看。”宋昀主动说。 我随即起身,“我也一起。”许是因为刚刚流了太多眼泪,话音里还带着哭腔。 “你就别了,我一个人遇到危险还好躲呢。” “那我之前敲的暗号你记住啊。” “那是暗号?好,我记住了。” 宋昀在众人的注视下爬上梯子,顶开石板的时候费了点劲儿,“上面有东西压着。” “估计石块掉下来砸到了。” 宋昀撑开石板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神一滞,“是焦尸,还中了箭。” 刚才上面想必是一场恶战。箭没射到我们,火也没烧到我们,但这些生死搏斗就发生在离我们很近很近的地方。 漫长的两刻钟过去,石板上响起暗号,立马有人上去顶开石,宋昀顺着梯子下来。我心急地上前几步,目光扫过他全身上下,他浅笑道:“你放心,没受伤。” 宋昀看向众人,“齐小将军渡船走了,船上人皆庆贺,可见咱们打了胜仗。江边有几个梢公出来了,我约了四趟船,要渡江的人很多,一个时辰之后轮到咱们。” 一个时辰后走出古墓,一股焦味扑鼻而来。粮仓已经变成一片残垣断壁,廒顶全然坍塌,石屑木屑遍地都是。 地上还躺着几百具焦黑的尸体,松叶绿的缺胯衫残片嵌入模糊的血肉,肌肉在灼烧中凝固收缩,四肢关节屈曲,头发皱缩。从服饰可见是剑南的士兵。有一具尸体挡在另一具尸体外面,有两具尸体手拉在一起到死也没松开,有一具尸体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望向苍天,有一具尸体手伸向剑南的方向,也有一些尸体在粮仓外围的位置,似乎是想要逃出去,却见一支利箭横穿身体。 再往剑南的方向走一些,我看见地上放着一封信,大意是给妻女报平安,字迹歪歪扭扭,还有好几个错别字;还有一个酒囊,我以为只是为了不火上浇油才扔出来,蹲下来才看见“赠兄”二字写在。 宋昀走来,宽大的手掌挡在我眼前,“别看了。” “等一下。”我挖了一个坑,把地上的东西都埋进去。片刻沉默后,宋昀蹲下来帮我一起挖。 剑南人的惨状意味着邺的胜利,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心底却盘旋着深深的寒意。 他们难道该死吗?我以为不见得。他们也只是一群奉命行事的小喽啰。 而他们和他们的父母,爱人,儿女,兄弟姐妹,却承担了大部分痛苦。看见这样的人间惨剧,我们可以不悲不喜地捂住眼睛,可是总有人死不瞑目,总有人要撕心裂肺地痛苦。 久居人间一隅,我几乎快要忘了,我们歌咏诗吟的壮丽山河,其实满目疮痍。 - 洪惠二年,剑南以邺方私挪界碑为由,单方面撕毁《靖平盟约》,兵分两路进攻中原,一路侵入阆州,一路直逼绵谷。 定远将军齐佑轩出奇兵以少胜多,绕山路至敌军后方烧毁粮草,拦截去路,另派一队提前在未建成的粮仓准备干柴,用火箭围歼避难的敌军残部。 齐佑轩一战成名,叶兼退守剑州。 - 江对岸的渡头上挤满了等待亲朋回归的人。每每有船靠岸,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欢呼乃至喜极而泣,外加一阵焦急的询问。我和宋昀分别从两艘不同的船上下来,宋晴破了音的话音穿过人声鼎沸传来:“朝露!”“二哥!” 我朝宋晴遥遥一挥手,径直挤出人潮自己走了。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该避还是要避的。 “咱们赢了?赢了好!这个仇不能不报!”“你还没听说吧?咱们这边都传遍了,三年前那场瘟疫,就是剑南人干的!他们那边也有个地方,以前兴起过一模一样的病!” “你哪来的消息?”“我有个表哥的儿子在军中,说是出征之前,齐将军为了鼓舞士气告诉他们的。要我说……这种事早该昭告天下了,还给剑南留什么体面,他们自己净干些禽兽干的事。” “那剑南还好意思来打?”“所以这不是被我们打回去了嘛!该!”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当初咱们死了一万多人吧,这么大的血仇,才打一场如何解恨。” “仗还是别打了,这一打仗咱们也要死人,现在粮仓也没了,田里的玉米也不知毁了多少。剑南那群疯狗看见人就砍,我就遇上一群差点没命了的,最后多亏宋家二郎聪明救了大家。” “所以啊,就该我们毁他们的农田,烧他们的粮仓,砍他们的人!”“别

急别急,据说朝廷已经给剑南去了一封国,质问他们这事呢。” “朝廷现在动作倒是快。怎么以前时疫暴发的时候,半天不来一个人处理。”“现在换皇帝了嘛!” 回程的路上,我步子迈得很慢,将街头巷尾的议论声一字一句听进心里。 - 推开家门,我倒在床上喘了几口气,随后打水来沐浴。几个月没浇水的花草长势良好,唯独爬山虎被扒开了一个口子。 经历了接连几个月的风吹日晒,我皮肤粗糙了不少,黑得自己都快不认识,太久未曾沐浴的黏腻感附上全身。都说由奢入俭难,艰难的几个月我成功熬过去了。虽然粮仓建得并不那么合时宜,但抱着“建都建了”的想法,我还是希望它能稳一稳未来的粮价,让家家户户在荒年都吃上饭。 我不是不明白,齐佑轩选择粮仓是因为敌方会拿它当掩护,选择用火箭围剿是为了防止近距离搏斗伤着自己人。 但想起现在的残垣断壁,我觉得过去的几个月就像灰烬一样,风一吹就飘走了。 “啊——”隔壁突然响起宋晴的哭嚎。 我没敢直接上门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提起木桶出门打水,在井边听人谈起——王上清被派到拦截剑南军向西逃亡的那条路上,阵亡沙场,身上被戳了好几个血洞。官差已经把尸首和抚恤金送到王家了。王家刚才来了个人报丧,宋晴哭着跑去,到现在也没回来。 “可怜呐,刚订婚的一对就这么阴阳两隔了……一将成功……那句诗怎么说来着?朝露你读多,你知道不?”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道。 - 三天后,街头巷尾有了新的谈资。 “剑南有了回复,刺史直接把他们的国誊了一份贴墙上了——经查证,时疫系柔嘉郡主无心之失。这是原话。” “柔嘉郡主?这种事还能有无心之失?” “具体的你去看布告吧,说是柔嘉郡主以前去过那边的疫区,然后不慎穿了件疫区带出来的衣服。时间都对得上,柔嘉郡主来的第一天,咱么这里出现第一个病例。” 我找到贴在城西墙上的布告,呆站许久,任由四周沸腾的谩骂声涌入耳中。 “她就算不是故意的我也饶不了她。她无辜,咱们死的一万人更无辜。” “人已经死了,墓就在咱们城北的山上。” “这不得把尸体挖出来踩几脚?” “走,上山!” 然后他们就会发现棺材里没有尸骨,只有一堆等重的物件。“柔嘉郡主假死”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开。 我心里七上八下,扭头决定回家休息,趁现在还能睡个安稳觉。 - 昏昏沉沉走了一路,却见宋昀徘徊在我家门口。 “朝露。” 他猜到了吗? 我抬眼望着他,心跳不由地开始加快。 “剑南发来的国你也不信对吧。当初那时疫,你的药方正管用,可见疫气就是巴州来的,跟剑南没关系……现在大家连挖坟抛尸的心都有了,不如你我去一趟官府,替那郡主把话说清楚吧。” 我怔在原地。 我有什么值得信的呢?他那么聪明,明明略微一思考就能发现其中巧合。 我摇了摇头,“算了吧。” “算了?”宋昀面带疑惑,补充了一堆不说我也都明白的话,“你是巴州来的,只有你出面作证才能说清,如何能算了。” “我……我有点不敢进官府。”我避开他的目光。 “我陪你去,你到时候跟着我就行。” “我现在有点累了。”我绕开他准备进屋。 “可是现在已经有一群人集结上山,扬言要挖坟抛尸,必须尽快让官府派兵阻止啊。”宋昀抓住我的手腕,“朝露你今日是怎么了。这是关乎郡主身后安宁的大事,你以前何曾怕过,何曾累过,又何曾对他人的身后事这般冷淡过。” 我哑口无言。对上他焦急而又不解的眼神,我已是泪眼朦胧。 “你……你别哭,可是遇上什么事了?”宋昀的语气一下子又软了下来,不过其实刚才也没多重。他松开手腕,递来一块帕子,“我绝无逼你的意思,你急着回家,我便不打扰了。刚才说的事,待有了决定,随时来找我。” 说罢他犹豫着徘徊了几步,随后转身离开。 算了。我心说。 何必再贪图他的信任呢?本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东西,拥有后偏偏开始患得患失。 <

> “等一下……”我冲巷子尽头的背影大喊。 宋昀转身的那个瞬间,我感受到泪水冲刷面颊。 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只是觉得遗憾,从此以后白朝露本就不多的朋友又要少一个了。 - 宋宅清新有致的庭院里,黄叶落满地。秋风穿过连廊与门洞,很应景地带了几分寒意。 “重新认识一下。我的真名乃是沈洛泱,封号柔嘉郡主,来自剑南。” 我很想问他,这么久了,你真的没发现吗? 宋昀震惊到呆滞的眼神仿佛在回答——他是真的信了我那些拙劣的谎言。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五年前戎州瘟疫,我如何在场,如何记得药方,和亲后如何进了阆州,如何发现瘟疫,以及落户他隔壁后连篇的谎话…… 记忆滚滚而来,我终于不再回避,任由倾诉的欲望在心底疯长。 “等一下。” 讲到一半,宋昀突然停住脚步,凝神盯着两家中间的门。 “怎么了?” “你家有人潜进来。” 我环顾四周,院墙严密,里门紧闭。 “你怎么知道。” 宋昀十分勉强地开口:“我在镂空花纹的窗户纸上刮了半层,专门留意你那边的动静……但是绝没有窥探什么私密,就是担心你。” 我愕然,一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每日在墙边徘徊算不算私密?每次见他之前自言自语打腹稿算不算私密? “这件事是我的不是,但是容我稍后再正经道歉。”宋昀已经放低了音量,“你等我拿剑,上你家看看。” 宋昀飞奔回屋,回来时手里提着一把剑。 “你还会武?”我瞪大了眼睛。 “会一点。”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只是不爱用武力解决问题。” 宋昀慢慢向门边靠近,把凑在他边上的我拉到身后,猛地往门上一踹。 “哎哟——” 门后果然有一个人影,在推门的瞬间很不幸地被迎面一撞,摔了个屁股蹲。 我和宋昀定睛一看,异口同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魏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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