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福却是难得地在这件事情上很坚持,他摆摆手说:“刚哥你这事得要听我的。你先听马员外介绍一下对方家里的情况。”
马员外此番介绍的这家姓郭,首先家世相当地不错。虽然在财力上不一定强得过城里的五大家,但也算是富足之户,据说在京城里还有一个做大官的远亲,然后和马员外家常有来往。
郭员外共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嫁的是扬州府里的吏员。这次来说亲的是小女儿,今年正好十五,自小是被家里当成了掌上明珠,还曾入过私塾读过蒙学,模样也算得上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因此一直心高气傲,总跟家里说要找个自己满意的夫婿才行。
其实有一件事,马员外却是刻意瞒下了,这就是郭小娘早前曾被张盛财为自家儿子去提过亲,郭员外也算是满意,只是当时郭小娘一直没表态,便是暂时搁下,想想过两年再说。
当然了,马员外是觉得,不提这事也没什么,毕竟当初只是口头商议过,也没有下礼聘定婚约,再加上现在秦家与张家的结怨在那里,这事能不提就不提罢了。
“这郭员外是非常疼爱这小女儿的,所以他曾对外说过,对这未来女婿的出身家庭是不怎么在意的,但需要是人中龙凤的麒麟子,就算没什么钱财,就凭他给小女儿准备的嫁妆,也足以保证今后的衣食无忧。”
“可我听说这郭小娘可一直是个心高气傲的……”秦刚想起一些什么的。
“哎,那是要看对谁。”马员外赶紧接过话,“郭小娘的确是眼光高,寻常的小郎君她是看不上的。但是秦承务则不一样啊,在你这般年纪里,整个高邮军也找不出第二个。不瞒二位说。这郭员外之前看中了人,问姑娘意思时,得到的总是一句‘孩儿还想再侍奉爹娘几年’。可是这次拿了小官人的名字去问小娘,你猜怎么说?她说的是‘全凭爹爹作主’,哈哈哈!”
“哈哈哈哈!”
秦福的笑是为了自家儿子的骄傲。
而秦刚的笑,则是因为他终于亲耳听到了后世被盛传的这个段子的最早出处。
笑完了后,马员外觉得自己谈得挺顺利,就又递过来一张单子想趁热打一下铁:“二位再看看这份嫁妆清单,这郭员外为了女儿可真是下了大血本……”
无论在宋以前还是以后,中国人的婚嫁中,男方的聘礼总是要高过女方的陪嫁的。
却唯独在宋朝,因为朝廷法令明确规定,嫁妆在女方结婚后会成为她自己的私人财产,如果离婚及改嫁,都是可以带着嫁妆而走的。即使老了离世,还可以为自己的嫁妆指定继承人。
所以,在宋朝,为了不让出嫁的女儿吃苦,置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就是最好的保障,继而出现了争相攀比嫁妆的风气。
以至于现在的马员外,在商谈婚事之初,就将女方的丰富嫁妆清单拿出来,以作为一项极其有力的“谈判条件”。
而秦刚则在父亲惊讶的眼光中轻轻地推开马员外递来的单子,看都没看地说:“此事麻烦马员外了,也是谢过您的费心。只是在下觉得大家年纪尚轻,尤其是我,暂时还未曾想过婚娶之事。此事再过个两三年再说吧!”
“胡闹,还两三年再说,刚哥,你不小了!马上就要十八了!”秦福有点生气了。
“不是啊,嗲嗲,您别生气。您要这样子想啊,我马上就要参加取解试,如果侥幸通过的话,明年开春就要进京赶考。再怎么着,总得要等到我明年考完试再说吧?”秦刚没办法,只能让上一步,并且拿着考试来拖延。
果真,秦福听了考试的事,则没有了脾气。
马员外则还想努力一下:“考试其实也是不妨事的。现在可以双方见一见,感觉不错的话只需先下聘定婚约即可。等小官人考中了进士,再办婚礼,岂不是双喜临门?!”
“马员外,我真的是不想谈这事。麻烦您也帮我好好谢谢郭员外的垂青,谢谢郭小娘的……总之,她……也没啥不好……可能,是她年龄太小了吧!”
秦刚客客气气地跟马员外又解释了一通,反正就是让他明白,不是他不给面子,看不中郭家的姑娘,而真的是他目前根本不想考虑结婚的事情。
虽然这种解释让马员外、甚至是秦福都难以理解,但至少不会因此让马员外觉得丢了面子——并非是我没本事,而是这秦家小官人是目前根本就不想谈婚事。
最后,这样的结果回到郭家后,郭员外虽然表示遗憾,但也没有太多的其他反应。
只是消息传到了后院,郭小娘却是在自己的闺房里发起了愣,她呆呆地做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口中喃喃自语道:“定是他,还在记恨我。”
想了很久,她终究放不下心头的想法,便把丫环小月叫来,吩咐道:“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秦家小官人经常走哪里,又去哪里。”
小月吓了一跳,自家姑娘她是晓得的,这事似乎有点太不稳重了,有点半劝道:“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去问!”郭小娘坚定地打断她,“这事,我自有分寸。”
郭小娘早几年上蒙学的地方与他们的学堂隔了不远,大家虽然年纪都小,可她却早就出落得如夏时荷花一般,自然也会引得一批少年的懵懂爱慕之心。两个学堂有时差不多放学后,一些半大小子就喜欢在回家路上时争着去送郭小娘回家。
那个时间,秦刚的个子还是小小的,父亲又是大家瞧不起的穷酸店主,甚至自己都没有两身过得去的好衣裳,常常只能缩在人群的后面,远远地看几眼郭小娘。
那时候,郭小娘喜欢的是,个子高高、又常穿着漂亮的绸缎衣服的张徕。
有一次,张徕问郭小娘想不想玩个开心的游戏。
然后就让人去哄骗秦刚,说郭小娘约他放学后一起玩,需要他带件礼物。那时的秦刚就傻傻地相信了,用了父亲给自己买纸笔的钱去买了一支最便宜的糖人去等郭小娘。
最后郭小娘在其他坏小子的陪同下现身,直接一脸鄙夷地将秦刚送的糖人扔在了地上,然后又从身高、长相、衣服再到家境将其嘲笑了个遍,又问他知不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典故。
于是那帮坏小子便拍着手唱起来:秦大刚,买根糖,做梦想得美娇娘;衣服破,鞋子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而出了这坏主意的张徕,却是躲在背后,在逗得郭小娘开心之后,他又假惺惺地去好好安慰了秦刚一番,两头做足了好人。
注:据秦观祖母朱氏墓志记载:其有曾孙女三人,分别名为蘩、蕴、藻。另据《淮海集》与秦观诗友集作品印证,其中二女应为秦观所生:长女秦蘩嫁给了葛宣德之子葛长仲,出嫁时间应在元佑初年。次女秦蕴嫁给范祖禹之幼子范温,时间应在元佑八年秦观在京与范祖禹同为官,且被贬之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