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占据了神居山之后,由于复杂的水路与多变的湖面条件保护,水寨与官兵之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大多数人也慢慢习惯了安逸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在这些湖匪也开始娶妻生子之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的确也在开始排斥过去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当然也有例外的,就像大眼鸡,他是水寨里的“主战派”。
平时正是因为赵四主张生产做生意的钱根本维持不了山寨的诸项开支,而在关键时候还只能依赖于他的打家劫舍的勾当。对此,他也是一直觉得水寨的当家排名要变一变了。
可是今天这事一宣布,不仅让他翻身上来的打算全部落空。而他和他手下的人,本来只擅长抢劫绑票,现在要转行去酿酒干活,绝对不是他们所擅长、也不是他们愿意去做的事。时间一长,那他的水寨里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大眼鸡便又喝了一口碗里的酒,心里想着这酒实在是好啊,却是转过来对着秦刚发问:“想要请教秦先生,这个一品什么那个醇,我们酿造的成本可高?发卖出去可获利多少?”
秦刚知道他的用意,淡淡回道:“成本相对过去之法,变化不大。获利之事,虽有市场上的变动因素影响,但这毕竟是我们独家拥有,十到十五倍的获利是可以保证的。”
一句话听得在座各位有点头皮发麻,十五倍的获利,这不是天方夜谭吧?
大眼鸡显然不信,他说道:“秦先生莫要诳我等粗人,我在湖上也结识不少商贾,这五倍八倍获利的生意多少还有些,这十倍十五倍的获利可有依据?”
秦刚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像一品天醇这样的商品。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给各位测算一下这个营生的成本:一品天醇目前的出酒率是十出一,也就是每石粮食大约可以酿出六斤成酒。一石粮食成本六百。但我们的酒独此一家,定价权在我们手中,我定一两酒一百,六斤就是九贯多钱【注:宋时一斤十六两】,这不就是妥妥的十五倍获利吗?”
这笔账简直就把在座的人都惊呆了。半晌后,才有人讪讪地开口:“一两酒一百的价格,是不是太高了?会有人买吗?”
“行船这事,我不如各位;生意这事,各位不妨信我。一两酒一百其实只是我们趸卖出去的价钱,这酒最后上市,售价还会再高。请大家放心,值此一家的美酒,不论定多少钱,也是会有人来买的。这里面的利润,也足够我们用来委托商人、打点官府酒监等等过程中的琐碎小事的。”
赵四此时也说话了:“各位兄弟们请放心,别看秦先生年轻,他可是身负高深学问,曾得神仙传授绝学,之前我带到水寨来的牛痘之术,就是从他这里学来。说起来,在座的可都是受他的恩惠至深啊!”
要说别的,大家可能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经历过天花之乱的恐惧,以及种过牛痘而死里逃生的人,无不深信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是来自于神仙之手,所以对于赵四此时的发挥当然是确信无疑。
便是先前有过犹豫之人,都对大当家所提出的想法表示绝对支持。
更有几人拉着赵四要起了差事,有人说他认识有粮商,可以去谈到更低价格的粮食;有人说他手下也有人酿过酒,可以直接派到酒坊去增加人手。
整桌人的热情都被点起来了,加上天醇酒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由于众人之前都没有喝过这种蒸馏后的高度白酒,一坛酒喝完后,几乎都晕乎乎的差不多了。
只是,除了大眼鸡。
“大家,今,今晚,先……回去,回去休息好。明天,这事,由二,二当家的,来具体,具体安排……”大当家喝得最为舒心,最后扶进去时,口齿都有点说不清了。
秦刚扶着赵四走出门口时,留意看了一下大眼鸡,只见他闷闷地坐在那里,阴沉的双眼满满地都是不甘心。
走到外面时,他小声提醒赵四须要注意点大眼鸡。
赵四却摇摇手说:“你多虑了。老三一直对我不服是不假,但老大的话他是不敢不听的。再说了,他要反对的话,今天你也看到了,一桌的兄弟,有谁会支持他的呢!放心,他翻不了天,最多闹几天情绪罢了!”
大眼鸡默默地回到住处,进屋之后再也忍不住怒火,砸翻了好几件东西才坐下来。这时,一直跟着过来的一个小头目赶紧过去劝说:“鸡爷,消消气。”
“土豹子!”大眼鸡瞪了他一眼道:“你特么还敢跟我过来?刚才饭桌上你可是跟着二当家后面叫得挺欢啊!给我滚一边去!”
“唉哟!我的鸡爷啊!我要不是跟着他们多喊两声,不就要让他们起疑心么!”被叫作土豹子的此人凑近了低声说,“鸡爷应该是清楚他们这么一折腾后,这水寨里就没有咱们兄弟呆的地方了吧!”
大眼鸡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了回来:“那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老大都被他说动了。”
土豹子试探着说:“要说办法么,要么就这么认了。乖乖地去跟着他们种地、打渔或者到酒坊里去干活……”
“不可能,干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大眼鸡恶狠狠地说。
“所以说……”土豹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这水寨得到了换个老大的时候了!”
“换……老大?”大眼鸡没想到手下会这么讲,一时没反应过来,“换谁?”
“当然是鸡爷你啦!”土豹子一不做二不休,把话彻底挑明了,“依我的看法,咱们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动手,保证他们谁也不会有准备。我们兄弟们都推鸡爷您做老大,这高邮湖就是我们的天下,想抢谁就抢谁、想绑哪个就绑哪个。而且,那姓秦的小子不是留下了酿酒的方子吗?咱空了就喝那个什么醇的好酒,这才是应该过的神仙日子!”
“你说,我这要么做,是不是对不起老大……”大眼鸡颇为犹豫,但明显是动心了。
“哎哟,您就是心肠太软,要说对不起人,那也是老大他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为他卖命啊。现在一句话就要裁撤人,这不是卸磨杀驴么。鸡爷,您可要想好了,今天夜里这个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了啊!”
“让我好好想想……”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土豹子终于从大眼鸡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招手,黑暗中立刻过来了几人,凑在一起并听他细细安排后,便各自散开去了。
他也看了看夜色,脸上露了期待已久的笑容。
这一夜,神居水寨注定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