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涛是被人拖进来的,他的头发乱的不成样子,身上鞭痕乱布,最令人惊心动魄的是他胸前的烙铁印,伤口正在往外流着脓水。 旁边的捕快踹了两脚,吴涛仍旧没有反应,王安权指了指旁边的半桶水,不耐烦道:“用盐水把他泼醒。” 刘湘玉皱了皱眉,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如此嚣张吗。 “大人。” 王安权似乎没想到刘湘玉会突然开口打断她,他有些不悦地抬了抬头。 刘湘玉挡在他的面前,继续说:“此举似乎不妥。”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吴涛却醒了,他的一只眼睛被血糊的睁不开了,身上一动,就得伤口就开始往外滋血。 吴涛就跟突然恢复了力气一样,他猛的推开面前的刘湘玉,颤巍巍指着王安权骂道:“狗官!你不得好死,吾等必杀你!” 刘湘玉的衣服上被按了两个血手印,她却只注意到吴涛的十指都被拔了指甲,手腕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墨迹似的胎记。 王安权不紧不慢地扔下一张认罪,轻描淡写道:“尔等犯下多起命案,又刺杀官员,公然辱骂,简直目无王法,吴涛,你若将同伙供出来本官可饶你一命。”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明镜高悬!你枉为父母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和那恶霸行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不是我吴涛认罪,而是你王安权官逼百姓,屈打成招!” “当年西郊!你害我家人的时候可有谈过王法,你屈打成招滥用私刑的时候可有谈过王法!” 吴涛睚眦欲裂,伤口重新裂开,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他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道:“死在你手上的冤魂不计其数,我就是要反!” 王安权怒极,慌乱打断他:“放肆!” 西郊,怎得又是西郊? 刘湘玉听后只觉的心中有一团火在烧,她转头望向外面,这些百姓的眼眶泛红,目光隐忍愤怒,可偏偏还是一言不发。 吴涛被人按着手臂,他拼命的挣扎。 天地间,似乎只有他喊冤的声音。 “王县令!” 刘湘玉迅速抢了那份认罪,扫了一眼后举着这份认罪道:“此案蹊跷,您是否太过潦草。” “更何况,大祈律法不得屈打成招,滥用私刑,您这般做——下官不解,不服!” 一句句掷地有声的逼问让吴涛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片刻后又嗤笑道:“假好心,一丘之貉,装模作样。” 王安权亦没想到在大堂上被拂了面子,心道刘湘玉不过多读了两年就不可一世,他皮笑肉不笑道:“县令判案,闲杂人等回避,小刘大人莫要坏了规矩。” 刘湘玉那瘦削的身躯挡在吴涛面前,态度依旧不卑不亢。 “湘玉确实不懂也甘愿受罚,可这规矩也不是在下一人的规矩,若大人犯了错呢,,可若是大人触犯了大祈律法呢?” 刚才还一副谦卑有礼的青年却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这刘湘玉脑子是进水了吗,一个小小的令史怎如此大的胆子? 王安权想不通她为何非要在大堂上和自己对着干,刚来的时候弱有礼,怎得现在就跟吃错药一样。 “刘令史若是不满,那你来做这个位子?”王安权沉下脸,想着探花郎刘瑾瑜的面子还是摆了摆手:“退下去好好记录。” “好啊。” 刘湘玉本来也不指着自己这小小的令史往上升,得罪人的事现在不做以后也得做,她看了眼外面的人群,高声道:“东都县令王安权滥用私刑,欲屈打成招。犯人吴涛,言其判冤假错案,勾结恶霸官逼百姓,刀下枉魂无数,虽是一面之词,亦可窥见一二。另,王安权恼羞成怒,欲强行……” 王安权完全没预料到事情的发展方向,更是头次碰到言行不一的无赖,眼看着百姓中已经有人冒头附和,他气的直起身道:“刘湘玉!你这是扰乱秩序,是要挨板子的!不要以为本官不敢动你!” 刘湘玉拱手,笑的温和:“小人只是恪守本职,这是大人教我的道理。” “小人以为,吴涛之案需另行定夺。” 王安权将人压住刘湘玉,并堵住了她的嘴,那份认罪摆在吴涛的面前,他被人强硬地箍住双臂,终是按下了那认罪。 “明日午时斩首,压下去!” 刘湘玉看向人群,似乎在做无声的抗争。 渐渐的,有人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不公平!我们都看见了!”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你这是屈打成招,强行认罪!” 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多,刘湘玉心里的第一个预
期达到了。 “肃静!”王安权身子一抖,底下的人开始强硬地挥舞棍子,不少百姓都被打伤了。 人群中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他们的动作熟稔,百姓们躲得迅速,就像发生过很多次一样。 实在是荒唐。 刘湘玉没想到一个县令竟胆大包天到如此,全然不把百姓放在眼里,还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如此暴戾,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是说上面的人在保他? 或者说是这些百姓不敢揭发。 眼看着一个老人就要遭殃,刘湘玉来不及多想,猛的挣开禁锢住自己的手,替那老妇结结实实挨了两下。 那老人拽住她的手,刘湘玉恍然间在他手指处也看到了一块极淡的墨痕。 刘湘玉闷哼一声,仍不松手,也是胎记吗? 见刘湘玉受伤了,王安权也不想得罪刘瑾瑜,就摆了摆手叫人退下了:“刘湘玉,你数次扰乱公堂秩序,这也算对你的惩罚了,若是再胡闹休怪本官不念旧情!” 她看向王安权,咬着牙站起身:“孰对孰错,百姓心里清楚。” “退堂!” 赵无名来的时候刘湘玉还呆呆地坐在一边,她始终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握着笔写着什么。 他自然是听说了这王安权的所作所为。 “在旁人看来,你闹这么一出实在不聪明。” 刘湘玉收了笔,看他居然比自己还狼狈不由得打趣道:“你的衣服怎么了?” 赵无名捻了捻手指,淡淡道:“无妨。” 看来是心情不好,或许是遇到什么事了。 刘湘玉没有再问,回到了方才那个问题:“你是叫我不要与之撕破脸面,好找些证据吗?” 赵无名陪她坐下:“到底鲁莽了些。” 刘湘玉也不多说,笑道:“王安权忌讳聪明之人,我不在乎什么打草惊蛇,先前的谦卑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不然王安权是定不肯叫我上公堂的。左右我这个芝麻小官也没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明日便让你瞧瞧什么叫做舆论战。” “可你救不下那犯人还要做戏,刘公子,你是怎么想的?” 刘湘玉只觉得这人别扭,好像不高兴的时候总会刻意的来句公子。 “他活不到明天的,无名兄,我救不了他。” 刘湘玉长了一张很是冷清的脸,因此嘴角不含笑的时候便有种与世隔绝的孤高疏离。 她说这话时淡淡的,琉璃色的瞳孔平静无波澜,声音也理智漠然到了极点,仿佛再说一件稀疏平常的琐事,丝毫没有半点公堂上的愤怒坚毅。 赵无名忽然看不懂她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看懂过,他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种妄念。 赵无名所看到的刘湘玉不过是那一笔一墨看到的影子,或是慷慨的,喜悦的,风流的,憎恨的,无力的。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 赵无名读了刘湘玉很多章,他始终觉得眼前人应该是最鲜明热烈,风流不羁的才对,这样一丝不苟的刘湘玉活像个行将就木的假人。 微风吹起刘湘玉帽后面的两条丝带,她转了转指间的毛笔,一大片墨水牢牢印在了赵无名的袖口处。 墨色的印记渗透进赵无名的衣服中,他看向刘湘玉,她惊呼一声,双眼慢慢瞪大,脸色绯红,难得的,她有些尴尬。 倒是增添了几分生动。 赵无名眉眼低垂,修长苍白的指尖一抹就蹭上了一块墨色,他的手指在刘湘玉面前晃了晃,笑道:“玉郎这习惯新鲜的很。” 刘湘玉忘了这毛笔还有墨水,不长记性的后果的就是弄脏了人家的衣服,使得赵无名那本就破旧的衣服更是雪上加霜。 她手忙脚乱地擦了擦,看着这块印上去的污渍有些窘迫。 “抱歉,方才是我走神了,不若我再赔你一身衣裳吧。” 赵无名同她坐在一起,暖阳的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渐渐融合到一起,“我一直以为你和诗中的一样。” 刘湘玉不喜欢他自视熟稔的语气,便下意识反驳:“你我相识不过几日。” 她实在担不起在他心中这么高的地位,赵无名这人看着精明聪慧为何偏偏甘愿被一叶障目了呢。 他也是不服气:“你的诗中……” 她坦白道:“赵兄,你何不亲自了解我,学作品都是经过润色的。我可以写出《长乐赋》是因为我知晓什么样的讨喜,我做不到惟吾德馨四个字,当时名誉与我来说
并不是不重要。” “那你为什么总在否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