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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缺席

纪玢誉带着柳云轻车熟路地走出了桑榆山,来到一座小镇上。 柳云不免心生诧异:“宗主以前来过这里?” 纪玢誉摇摇头道:“不曾。” 柳云张了张口道:“那宗主怎么好像很容易就来到了这里。” 纪玢誉瞄了眼街边:“桑榆山在良城以北,若要折回便往南,然当下形势未明,故我一路往北。”瞅她一眼,“难道你没发觉,我们一直在往北走?” 柳云支吾道:“这…” 纪玢誉收回目光,朝一间店铺走去。 柳云默默跟上,路过一包子摊时腹中馋虫大动,然而纪玢誉丝毫没有留意到,径直走过。柳云想起最后白白挥霍掉的那二十两银子委实抓心挠肝,几乎要捶胸顿足。 虽说那时她心中压抑苦闷,但何必非跟钱过不去呢! 纪玢誉走进一间裁缝铺,里边另有三两客人,他并不多在意地环视一周,不知几时将随身携带的折扇拎出握在了手中,十分果断地用其一指:“这身衣裳多少钱?” 伙计立马迎上来道:“客官好眼光,这身衣裳可是我们镇店之宝,一丝一线一环一扣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边边角角做得都极精细,等闲之人我们掌柜的可舍不得卖。小的见您身份贵重也不跟您胡开价,就十两银子,客官您看如何?” 柳云咋舌,十两银子?怎不去抢?够她买一屋子衣裳了,但看纪玢誉之神色,他似乎觉得挺值。 这时一早在店内的男子挪步过来,打量左右,粗声粗气道:“这衣裳我要了。” 伙计登时为难道:“这衣裳只此一身,要不员外大老爷看看别的?” 那男子声如洪钟:“怎么他能买,我不能买?怎么着,你家掌柜的看不起我?” 伙计冷汗潸潸,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怎么敢哪。” 掌柜的见状亲自赶来,先是指着伙计咒骂一声,再忙对壮硕男子赔礼道歉。与此同时,里里外外有不少人围了过来瞧热闹。 纪玢誉从容不迫对柳云道:“走吧。” 柳云趁转身之际在他身侧暗暗竖起拇指:“宗主好气量。” 纪玢誉但笑不语。 那壮硕男子却忽而喊道:“等等。” 纪玢誉止步。 男子道:“莫说我夺人所好,你若愿开高价,我可让与你。” 纪玢誉优雅回身:“那…十一两?” 男子瞪圆了眼:“你好歹有几分贵族气质,瞧着便与别个不同,这衣裳可是你一眼相中的,就多加一两银子,你倒好意思开这个口。”他语气与适才简直天差地别。 纪玢誉折扇一晃:“哦我是说,加上这身,一共十一两。” 柳云循着他折扇所指的方向看去,竟是一身简素却不失典雅的女子衣裳。 不多时,在众人各怀鬼胎的目光中,柳云跟着纪玢誉光鲜亮丽地走出了裁缝铺,两人破破烂烂的旧衣裳则丢在了里边的换衣间。 到底是人靠衣装,柳云不禁有种改头换面之感,并衷心感慨道:“宗主不愧是个生意人,作为宗主的属下实在是桩美差。” 纪玢誉瞥她一眼:“怎么你而今才有此感?” 柳云干笑道:“属下迟钝,后知后觉。” 纪玢誉给予肯定道:“从险恶之地中全身而退,你好似也没觉着有什么。” 柳云轻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属下这条命能死里逃生这许多回,起初倒真觉着涅槃重生了,还常祈祷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如今仍然这么活一日挣一日,心境很难再有特别大的改变了,有时真觉得挺累的,可活着就得拼命,能偶尔喘口气就该知足了。或许我的福气便是跟对了人吧。” 尽管这人不是她想跟就跟,不想跟就不跟的,但好听的话不怕多,补上这最后一句也不费什么唇舌。 纪玢誉听着她这半是违心的话倒没什么反应,指了指前边的一家酒楼道:“是时候填填肚子了。” 柳云万分感激道:“宗主英明!” 虽然她觉得路边的小吃摊更香,尤其是刚刚经过的馄饨面,勾的她都要流口水了,但纪玢誉似乎不大瞧得上,她自也不会多开口。 进了酒楼点了菜,纪玢誉闲坐一端,不时展开扇子扇扇风,周遭已有不少妙龄女子目光灼灼,无形中将他团团围住。 柳云暗暗庆幸自己是个透明人,否则她和纪玢誉挨得这样近,不得被人嫉妒恨死。 这时,台上屏风背后出现一道窈窕身影,随着乐声献起舞来。 柳云略微惊讶地笑道:“宗主真是好眼光,

一选就选中了有歌舞表演的酒楼。” 纪玢誉却笑不出。 只见台上那道摇曳多姿的身影如影蝶般穿梭来去,尽显娇柔,脸未露却引得众宾客目不转睛全神投入,待其舞毕竟忘了抚掌叫好,那一瞬间连呼吸声都鲜有可闻。 直到那翩跹女子从屏风后大大方方走出,直视众人:“怎么我跳得不好吗?” 终有一人重重鼓掌:“好!”其他人这才似幡然醒悟般纷纷附和、高声赞扬,继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可柳云却呆住了:“栩栩姑娘?” 师栩栩嫣然一笑,自台上展臂飞跃而下,径直落到纪玢誉身前,声柔若纱:“玢誉。” 纪玢誉缓缓起身,看似神色不变,可迟疑的一瞬足可见他心内层层涟漪。 “栩栩。” 万众瞩目之下,师栩栩扑进了他怀里:“我好想你,好担心你,尽管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 纪玢誉无比动容地搂住了她:“你都听说了?” “嗯。”师栩栩点点头,“我知道你会往北走,所以提前在这里等着你,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还好,你没让我等太久。” 也许,时机已至。 纪玢誉道:“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师栩栩却脱出他怀抱,直直地望着他,千言万语,无从开口。 纪玢誉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是因为我而功力尽失,可我绝非为此而希望和你在一起,我必定护你周全,没有万一。” 可他没能注意到的是,师栩栩手腕上新戴了只浅碧色的镯子,与她一贯明艳的风格有所不同。又或者他发现了,却以为无关要紧。 师栩栩稍稍凑近他道:“我很快就要嫁人了,我是来给你送请柬的。”随后,她从怀里取出一张方方正正的赤色帖子,其上金字异常耀眼。 台上琴音再起,先前目光追随师栩栩而来的人渐渐移开了视线,剩下一小部分人或是出于好奇,或是为了养眼,仍然专注于他俩。可他们看不到的是,纪玢誉眼眸中的震动仿佛天崩地裂,唯有柳云作为近在咫尺的旁观者目睹了他的心碎与难堪。 纪玢誉手微颤,接过并翻开了那张比坚石更硌手的赤红请柬,上边的字他其实看不大分明,但末尾的人名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本还抱有一丝期盼,即使深知绝无可能,他也期盼着这只是师栩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或者特地给他带来的惊喜。若与“师栩栩”这三个字并列的是他的名字,那么他一定毫不犹豫娶她为妻。 可他们之间的默契体现在方方面面,唯独感情例外。 “朱敬则?”纪玢誉确信自己不曾在江湖中听闻过这号人物。 师栩栩一双美目中闪烁着俏皮的光:“对啊,虽说我与他相识不久,但我已经认定了他。” 纪玢誉道:“他是什么人?” 师栩栩道:“樵夫。” 纪玢誉面上难掩匪夷所思之色,虽竭力克制却仍声音沙哑低沉:“你说什么?” 师栩栩不以为意道:“他住易城惠风山下,以砍柴种地为生,待我极好,我决意嫁给他从此安稳度日。”站久了腿酸,她便径自坐下,正正望见柳云木僵的脸,笑容灿烂,“不过数日不见,你怎的越渐木了?” 柳云讪讪道:“到底是心里承受能力还不够强啊,近来风云变幻,我这井底之蛙竟也得见气象万千,自觉不配,却是退无可退了。” 师栩栩大笑道:“不错,你还是这么的有趣,到时你也一定要来。” 纪玢誉也坐了下来,并不名贵的请柬已由他亲自收好:“我绝不缺席。” 师栩栩笑望向他:“那便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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