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悦听着邹智楠的话,本是目不转睛的,但当问题反向抛回,子悦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桌面上的一个相框,会心一笑。邹智楠很想知道相框中是何人,可相框背对着自己,并看不到里面是什么。邹智楠想着来日方长,只好作罢。
“欢迎加入‘眼镜’!”子悦没有回答,却直接录用了邹智楠。看着没有回答,但对于子悦自己来说,这就是最真诚的回答了。
邹智楠并不意外,看不出任何表情,而且他并不急着表态,似乎在等着子悦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过,试用期半年。我们虽是自媒体,但是要立志于引领正确的价值观。自由,却也没那么自由。今天正式入职,有问题吗?”
“多谢,明白,没问题。”邹智楠言简意赅,仍坐在原处。
“那既然你都准备好了,可以把今天的照片给我了吗?”虽然子悦抢在众人之前,将过往报章中的“邹智楠”编成了稿,已经发出去了,但是子悦还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篇独家报道。刚刚的一个小时里,南明市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中,没有一张有邹智楠清晰的正面照。重点是,每一个自媒体记者都声称自己跟着一个“邹智楠”去了一个私人会所。可事实上,没有人能确定哪一个是真正的“邹智楠”。子悦此时既想趁机测一测眼前“邹川”的实力,是不是如她打听到的一样,对新闻无孔不入,又想拿到这个独家新闻点——一张清晰的“邹智楠”照片。因为子悦始终坚信,出现在宋泰乐身边的“邹智楠”大概率才是真的“邹智楠”。
“不过,这次可能会让你失望了,‘邹智楠’很谨慎。”这如假包换的邹智楠正肆无忌惮地评论着众人眼中的“邹智楠”。他心中窃喜,自己正坐在一个知名媒体人的面前,但整个南明新闻界却没能找到他的任何蛛丝马迹。尽管作为记者的邹智楠也没有拍到什么有用的照片,可他依然不带任何忸怩,坦然拿出了相机里的内存卡递给了子悦。
子悦将内存卡插进电脑,她粗略地扫视了所有照片,每一张照片都十分清楚,近焦远焦皆有,口罩男和宋泰乐二人在照片中清晰可辨,只是那男人的口罩只摘到一半,就又带上了。子悦内心十分自责,若不是自己发出声音,想必南明市就有了“邹智楠”的第一张照片了。
子悦复制好了照片,将内存卡还给了邹智楠,接着说道:“邹川,帮我叫老爷子进来!谢谢!”子悦说完,又开始了工作。
邹智楠点头,拿着内存卡起身离开,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身又问了一次:“主流媒体的大势所趋和真相的逆流而上,你是选择了推波助澜还是缄口不言?”邹智楠的语气似乎只是在打趣,可是子悦明白,这是试探。因为如果是打趣,邹智楠在明白子悦用“录取他”这一行动回答之后,大可不必再问一次同样的问题。
“我选择做我自己!”子悦虽回答着邹智楠的问题,但眼睛只是在看电脑中的照片,没再抬眼看邹智楠。
邹智楠没有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主编室。他心里确信了这个女人的冷血,他确信董子悦是那种会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毁掉他人一生的人。他沉了沉内心的怒气,在开门时似乎就消化了所有执念,面色温和地走出了主编室。
“戈小姐,主编有请!”邹智楠的声音略带磁性,引得众人侧目。
“哈哈,戈小姐?”刘畅大笑起来。“老爷子,除了在外面,还从没有人在办公室里叫你‘姐’的!”
如一并没有理会刘畅,只和善地说道:“叫我如一……”她话还没说完,自己的声音就被刘畅和博恒盖过去了。
“叫她老爷子!”刘畅和博恒齐声说道。
其余众人哄笑,如一无奈摇摇头,进了主编室。
“子悦,怎么定稿?”如一进入主编室也仿若变了一个人,没有了嬉笑之色。在门关上前,邹智楠和其他人也只听到了这一句。
邹智楠心中暗想,看来要在主编室里安装个窃听器,以便更好地了解董子悦每天都在做什么,早一天抓到她的把柄,早一点找到始作俑者,好早一天结束这一切。于是,邹智楠开始筹谋,寻一个能进入办公室安装微型录音器材的机会。
主编室里的两个人,一如往常,讨论着基本的报道方向。没过多久,二人出来,召集众人开会。
这办公室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并不大。除了主编室,就只有茶水间、厕所和休息室,连一个正经的会议室都没有。邹智楠自己似乎都觉得来到此处颇有嫌疑,因为他从没看到过如此简陋的工作室。
如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主编室的玻璃又变成迷雾色,成为了一面白板。每个人推着自己的转椅,拿着笔记本,凑到子悦近处,一个办公室就变成了一个“会议室”。邹智楠有些惊诧,但很快调整了心态,融入了这个会议。
子悦针对近期报道方向,写下了几个重点议题。首先就是“卓川”二字,接着又写了几个月内的固定新闻点。邹智楠开始用笔记本敲打着这些关键词,可是除了博恒也在打字记录以外,其余的人似乎什么也不准备记录似的,只在那里静静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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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网络上漫天都是邹智楠的报道。刚刚大家也都看了吧,不是以富二代为标题,就是探究接下来邹晋铭对卓川的人事安排。大家还有什么好的新闻点吗?”子悦略皱着眉头,看得出她并不喜欢这些刻意贬低和捕风捉影的新闻。
“老大,我们已经抢先发了一篇兄弟情了,对着久不露面的富家子很有善意了。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何必为他洗白!”刘畅永远是最先发言的一个。似乎是想到了在机场停车场里发生的一切,刘畅问道:“老大,邹川用那么好的相机,就没拍到什么爆炸的新闻?”
子悦摇摇头,似乎有些自责。刘畅看了一眼邹智楠,轻蔑一笑,似乎嘲笑这小子也不过如此。
“快门,我们不需要洗白,但在不知道他人品如何的时候,也不用带着有色眼镜看他。沉寂十年,他在卓川准备扩大融资,投资影视媒体业的当口回国,想必是要开始展露拳脚了!如果卓川进入媒体业,不知道对我们有怎样的冲击,与其夺人眼球做了炮灰,不如一如既往,我们只写已知的事实就好。”子悦并没有对刘畅小孩子般的气话置之不理,反倒是认真分析,给了不可反驳的理由。
如一接过话茬:“我同意,我们刚刚想说不如写邹晋铭的发家史和邹智楠出国的原因。这些事情即便大家似乎都知道,但又似乎都不甚了解,我们如果能从积极励志的角度去写邹晋铭创业的艰难和邹智楠伤心出走国外的经历,或许能引起年轻一代人在事业和生活中遭遇的共鸣。”
“老大,你和老爷子都商量好了,还要我们说什么?”刘畅有些意兴阑珊。
“看你有没有什么新创意?”子悦看着撒娇的刘畅,似乎也没了办法,只好笑了笑。
“不如从三个视角写出三篇章。”博恒不再打字,严肃地说着。“针对不同读者群体,我们写三篇不同的章。一篇邹晋铭创业的,一篇邹智楠在国内的成长经历,还有一篇写他们家庭情况的……就对标成年读者、青年读者、女性读者。这样三篇章基本都能得到关注,而且也能将邹智楠非常立体地展示于大众眼前。”
子悦默默点点头,又看了看罗冬策。看罗冬策没有表情,子悦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假“邹川”、真“智楠”的身上。邹智楠看得出罗冬策和董子悦似乎有一种默契,但是他不知道罗冬策没有表情是同意还是反对。邹智楠正也想通过这次事件测试一下董子悦的底线。可是,邹智楠并没有着急开口,反倒是等子悦的提问。
“邹川,你怎么看?”不出所料,子悦在眼神落到邹智楠身上的一刻,问题便也说出口了。
“董小姐,我倒是同意博恒的观点。只是邹晋铭的家庭情况众所周知,虽有很多新闻点,但如果只是复述,没有亮点,不过是拾人牙慧。若写得太浅,不仅引不出邹智楠回国的原因,还在他人伤口上撒了盐;若写得太深,怕是会引某些人不悦呀!”邹智楠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观点,而是提醒子悦,或者可以说是警告子悦,别拿他人的凄惨家事说新闻,不仅显得有些卑鄙,似乎还会得罪邹晋铭一家人。
众人目光均落在邹智楠身上,他们觉得这人的观点很是尖锐,众人只从读者的角度看新闻,只有他是从新闻人物的角度审视新闻,似乎和“蚊子叔”罗冬策有着一样的风骨。
罗冬策拍了拍手,说道:“后生可畏呀!能从当事人的角度看新闻,而不是一味追求热点,很是难得!”罗冬策转过身,对着邹智楠说:“如果你不是邹晋铭的家人,就是一个有良心的新闻人!”这话本是一句玩笑,却让邹智楠内心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