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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 他似乎与史书上写的,很不一样 (第1/2页)

“因谁相思?因谁心痛?”我愣愣地问道。

“你有时候机敏狡黠,有时候却天真痴傻,你看不出来吗?我是因你相思,因你心痛。”他苦笑道,眼里还是闪着点点泪光,就像泪眼里看出去的月亮。

“若是因我之故,害你病了,我向你道歉……”我垂下了眸子。

“我不愿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我抬起眸子看向他。

“昏庸、荒淫、无道之人。”他神色凄然,“旁人眼里,治国、安民、中兴,不过都是太史令笔下的几个字而已,不在其位,不知这有多难。”

我忍不住说道:

“难吗?在其位,谋其政。农人日日辛劳,受苛捐杂税,挨饿受冻,陛下可比他们更难?

“流民背井离乡,长路漫漫,无片瓦遮身,陛下可比他们更难?

“平民凡得疾疫,不问医药,坐以待毙,陛下可比他们更难?”

“我不是那些人,你不必如此类比。我是天子,我有我的难处。”说完这句话,他猛烈地咳嗽了两声,我想上前帮他拍一拍背,犹豫着,却没有伸出手去。

“君为舟,民为水,这般道理,我岂会不知?”他因为方才的咳嗽,声音变得沙哑,这沙哑让他的话带了凄楚的意味。

“哀民生之多艰。你见到的只是民生艰辛,我见到的是从内到外,满目疮痍。”

我怔怔地望着他。只听他缓缓道来:

“建始元年,冬大风,郡国被灾十之有四。二年,夏大旱。三年,夏大水,丧四千余人,坏民舍八万余所。秋,关内大雨,连绵四十余日而不绝。四年,豫州大旱,大河决于馆陶及东郡金堤,淹四郡三十二县,丧千余人,坏屋室四万所。冬大雪。河平元年,三月大风。河平二年,春大旱。”

他历数着天灾之时,脸掩映在虚弱的烛光之中,变得那般陌生。

“荒年饥馑,大河水患,蝗旱之灾,风雪之祸,哪一样不需要朝廷赈济?我深知重赋与苛税之弊,然自孝武皇帝以来,攘外安内,国所剩无几,孝昭皇帝与孝宣皇帝节俭约身,与民休息,但依旧有初元、永光凶年饥馑,加有西羌之变,外奉师旅,内振贫民,减税减租,国勉强充盈,也经不起连年天灾。

“何况我父皇仁弱,外戚专权,吏治混乱,国日益空虚。我知自孝宣皇帝之后,流民渐多,所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他说到此处仿佛喘不过气来似的,缓了片刻,又接着说道:

“——你们能听见这样的说辞,我也并非充耳不闻。可豪强地主,与朝廷官吏,上下勾结,关系错综,甚至深入皇家,岂是一时便能理清的?

“你说我大兴土木,修筑宫室,浪费民力,但那时正值秋收,全国十三州收成仅往年七八成,甚至豫州、青州、冀州、衮州不足六成,若无朝廷以力役之名救济钱粮,以徭赈灾,多少老弱可能那个冬日都挨不过去。”

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可知这些?”

我听完这话,才发现我其实并不真正认识他。他似乎与史上写的,很不一样。

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天子,知民之忧,发布诏令,便可安定民生,可身为天子,也有时艰,也有掣肘。”

“我……我原以为你只是享乐之辈,沉迷美色酒色……”我脱口而出,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只见他听闻此言,苦笑了一声,我加了一句:“……我只希望你能体察百姓之苦,做一个明君。”

“我只希望什么时候在你心里,我不是酒色之徒,不是无道之君。我也能有什么让你称道之处。”他看着我的眼睛说,目光温情而陌生。

我心里五味杂陈,他眼底的哀伤,扎伤了我的眼睛。

“我该走了。你要保重。”

“你……可能留下?”

我摇了摇头。我的眼里不知何时也含了一汪泪水,他的脸在我的目光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醒来的时候,正午的太阳正洒在我的脸上,睁眼遇到强光的一瞬间,我以为我已经身在天堂。

我不知已经昏迷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我在河滩边躺着,河滩上的砂砾直嵌到我的皮肤里,隐隐作痛。

我的头却更痛。我知道历史的脉络,知道每一个上位者的走向,却独独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唯独知道,这里不是我的归处。

只是离去之前,还有一件未竟之事。

我犹疑着在那门口徘徊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终于敲开了那扇门。

兰芝开了门,看到我的那一刻有些诧异,她的脸庞似乎更清瘦了一些。她又探出头,警觉地往两侧望了望,看到四周黑寂,并无他人。

“周义呢?”我往里面看,屋里也是一片黑,一片沉寂,没有人声,也看不到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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