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十七条耕牛,负责全队的庄稼耕种,耕牛的饲养,是承包给社员的,谁家喂养耕牛一条,每天记五分工分,相当于一个劳动力,所以社员们都争着养,队长为公平起见,每年将得到养牛任务的社员根据家庭劳力情况进行分配,有的分到一个季度,有的分到半年,这就靠队长照顾。陆选南家里这回分到的是春夏两季,每年从元月到六月,可是春季过年期间,也是喂养最难的,雪盖了厚厚的一层,青草很难找,牛不可能只喂堆草场里的干稻草,否则来年开春掉膘,没力气拉犁。耕牛牵来家里没几天,寒假放假了,大哥陆运新和三姐陆运芹都可以帮着父亲割草喂牛。冬天天冷得怕人,路又滑,有时二人背着竹篼,走了几湾几里,只割到点儿青草,万不得已,每次补充着采些青竹叶回来,虽然很苦,可这算不了回事,幸福在后面等着呢,什么幸福?就是大年!三个孩子用倒计时的方法天天计算着大年的到来,因为过年生产队里喂着的猪要杀几条来分肉,过年有肉吃,还可以走亲戚,也有好吃的,吃净白米饭的机会也会多得多。
过年期间,生产队不放假,但是,队里还是心照不宣的变通着让大家闲,地里庄稼差不多都完了,并且天冷得厉害,队长天天组织大家在公房里开学习会,读报纸,读读歇歇,韩叙芳带着唱唱歌,大家工分照计。
这一天,生产队搞完决算,准备分一次过冬粮。生产队公房里沸腾开去,全队老老少少都来了,政治学习提前结束,老人们吸着旱烟,有的拄着拐杖,男人们挑箩筐、女人们背着篾篓,大家有说有笑,韩队长正在让副队长程永华核对大家的工分,和应分得的冬粮数量,每核对完一个,高声念一遍,让每户当家的签字。本次冬粮平摊下来,基本上每人有六十斤稻谷,还有十斤小麦,这可是历年冬粮分得最多的,全队人都欢乐开去。忙了一个小时,终于全核对完。队长告诫大家,不要忘本,然后给大家学习一段语录,然后再让韩叙芳带领大家唱一支歌,《南泥湾》:
“花篮的花儿香
听我来唱一唱 唱一呀唱
来到了南泥湾
南泥湾好地方 好地呀方
好地方来好风光
好地方来好风光
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
……
开始分冬粮,粮食保管员王进昌亲自称秤,陆选南全家分得三百零五斤稻谷和五十二斤小麦,在队里分得的数量属于中上水平。知青范援朝因为被要求和贫下中农一起过革命春节,不能回城里吃闲饭,所以也留在队里,他同样也分得了一份,可是因为他来得迟,按工分比例算来,只分得了三十多斤稻谷,小麦也只有六斤。平心而论,生产队里没有亏待他,主要是队长韩开国还算是个少见的较包容的人,加之他患有治不好的偏头痛,不时发作,很难受,他对生产队的事情少有上心,早想不当队长,对人更宽容。据知青打听,与他同来白雁大队被安排到其它生产队的知青,不少可就没有那样幸运,不仅工分比社员们少,而且隔三差五还得给队长送礼,不然要被穿小脚鞋,有的已经和他们的生产队社员们搞得格格不入。而范援朝只是刚来队上的时候,给韩开国送过一回见面礼,两斤红糖,还有一瓶酒而已。或许是因为来的知青少,生产队的土地也不是那么紧张,增加一个把人,也没让大家感到有什么麻烦,所以大家对他都比较友好。
分完粮后,如果过冬还有困难,需要借粮的,经几个干部讨论后,适当再借给一些。陆选南家里以前还借有三百多斤没还,本次还了五十斤,然后他韩叙芳、陆运新、陆运芹四人,背的背,挑的挑,小四花猫跟在后面又蹦又跳,高兴得合不拢嘴。全家把冬粮搬运回家,装在柜子里,陆选南又和邻居黄大一起回到队上,帮缺劳力的几家人挑粮回去,直忙了好久才回来。
总之,到了年底,让人愉快的事一桩接着一桩,队里又将公积金提取一部分来分配,按工分计算,家里应当分得三十五元,可是以往因为大哥和三姐读的事,还有其它原因,借了生产队十二元,扣回之后,还有二十三元,这就是全家今年过年的钱了,还要留足明年兄妹二人的读开销,至少先预备十元,说不定届时还得向生产队借。分钱的时候,队长韩开国家分得最多,达到七十多元,这私下里引起不少人的嫉妒,可谁也敢说。
终于,在过年前五天,生产队里开始杀年猪,预示着新年的序幕正式拉开,这是队里年前最喜庆的日子,公房坝子里又一次热闹开来。队长组织开个短会,接着让韩叙芳再教大家唱一支歌,《社员都是向阳花》:
公社是棵长青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
藤儿越肥瓜儿越甜,
藤儿越壮瓜儿越大,
公社的青藤连万家,
齐心合力种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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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勤庄稼好,心齐力量大,
……
接下来开始杀猪,四头大猪被十多个力大的社员从饲养场里强扭出来,声嘶力竭的叫着,最终在大家的谈笑和观摩中被杀掉,烫水去毛,然后开剖,清洗干净后称重。年猪肉是按人头分配,按成份顺序拈纸花,最先拈的是贫下中农,然后是中农,然后是富农;拈完后,依次开始割块,程永安一家和钟德一家是不能参与拈纸花的,只能得社员们割完后余下的,这是多年的惯例,也没人再说什么的。大家围绕着几头白花花的倒挂的猪,快乐地点评着屠师傅手中割刀的锋利,小孩子们用力地挤进来,有的干脆被大人抱着观看,而心急妇女们已经开始回家准备煎肉的蒜苗。
割肉的屠师名叫韩万民,是生产队从外地请来的,他一边割一边对大家高声说:“肉割回去,要放好啊,谨防被偷啊,年关了噢。三队那边,前几天分肉,当天晚上就有几户被偷了的哈。”
“我们今天拿回去就先装在肚皮头,看他咋个偷。”几户笑着说。
“炕腊肉的,晚上睡觉时要惊醒些,要不然提来放到枕头旁边。”
“好的,好的,多谢提醒。”
最后,陆选南家里分得十二斤肉,还有一斤油。母亲提着往家里走,小四花猫紧紧跟在后面,用心地盯着这几块大大的肉,生怕它不翼而飞。没一会儿,回到家里,大哥和三姐也回来了,母亲一边把肉挂好,一边问父亲,今年分的肉多点,要不要分两三斤拿到赶集的时候去卖,换点钱存好,不然明年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小四花猫一听,几乎要哭了,一边拉着母亲的手一边嚷着不要卖,父亲犹豫了片刻,还是响应了孩子要求:“算了,就不卖了吧,留着,明年的事开年再说。”
母亲似乎还犹豫着今天是否煮肉,陆选南已经先开口了:“今天就煮点,娃儿们早就望着的。”
母亲倒没反对,她征求丈夫的意见:
“那请四奶奶他们到咱们家吃午饭吧?”她开始一边舀水煮饭,一边说。
“我去请。”父亲说。
“还有,还有人家范援朝呢,他一个人,肯定也来不及做饭。”
“嗯,小四,你就去叫范哥哥,来吃中午饭。”父亲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