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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金蝉脱壳

“他是梁帝第二子,出身于天下汉人心中的皇族正统,梁国的二皇子皇甫旭。” 听到这个消息,宇城震惊之余心中的愤恨、嫉妒与不甘油然而生,好似自遥远的海面生出一线浪潮,翻涌出越来越大的浪头滚滚而来,最终化作怒浪滔天。 阿翰看出宇城情绪的波动,他冷笑道,“你可看清那小娘子的真面目了?不过也是个爱慕虚荣之人,口口声声说是行侠仗义,其实一心攀龙附凤,想换取荣华富贵罢了。” 宇城问,“堂堂梁国二皇子,为何会在魏国?” 阿翰,“这件事要从当今梁帝皇甫敬说起。” “当年江东世族拥立南下的琅玡王为新帝建立梁国。这其中,拥立之功首推琅琊薛氏,薛氏仗着功高把持朝政数十年,历代梁帝都不得不受制于他们。皇甫敬前头那一位,梁荒帝皇甫敏就是因为不听话才被薛氏废掉,另立了皇甫敬。” “皇甫敬是前朝东海王之后,十六年前他还只是东海小渔村里的一户小地主,虽为皇族血脉,但要算起来与梁国的皇族隔了好几重。只因他的夫人出身琅琊薛氏,是梁国大司马薛嵘的丛妹,薛嵘就冒险北上东海郡,将他迎到建康,立为新帝。” “当时皇甫敬一妻一妾各育有一子,长子七岁为薛氏所生,次子五岁为张氏所生,过江前薛氏担忧张氏及其儿子将来会成为自己儿子的威胁,于是买凶杀之欲先除后患。哪知张氏逃脱随皇甫敬南下,儿子皇甫旭也就是王戬却被留在了北地。” “皇甫敬登基后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不过是薛嵘的傀儡,生死荣辱皆掌握在薛嵘手中,何况长子又有薛氏血脉,薛氏一族随时都有可能拥立幼子登基,端看自己怎么死。” “于是他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想尽各种办法与薛氏周旋。其中最为依仗的便是张氏的兄长张鹤,张鹤为梁帝多方奔走,壮大张氏一族,又联合其他大世族,几欲与薛氏分庭抗礼。” “王戬这十六年来便在薛张二族的争斗中幸存了下来。张氏过江后第二年本又生下一子,但此子先天不足,活到去年就死了,梁帝和张氏一族便想找回皇甫旭。薛氏如何愿意皇甫旭回到建康,便再起了杀心,所以去年我们收了重金,要杀掉王戬。” 阿翰看向宇城,“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原是轻而易举的事,若非那小娘子突然出现,一直护着他,我堂堂九剑门如何连一个武功都不会的人也杀不了!” 阿翰,“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小娘子简直就是我们的克星!” 宇城抬眼看向阿翰,“王戬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他利用了刘婉这把好刀。若这把刀到了我们手上,我们又何尝成不了他人的克星,你明白吗?” 阿翰还想劝,可看宇城神色坚持,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只道,“那小娘子对王戬可是死心塌地,她一心想攀高枝,岂肯轻易放开王戬这块香饽饽?要知道,强抢的刀不好使。” 宇城目中骤然浮现出杀机,“皇甫旭?二皇子?他能给刘婉的,我照样能给。想回去坐享荣华富贵,也没那么容易!” 随即吩咐道,“你即刻带人将长安城围住,密切监视住王戬的去向,切不可放王戬离开长安!另外,再派人重点守住长安通往襄阳的道路,他们想回梁国,此路最近也最安全!路上若是遇上王戬,格杀勿论!” 宇城站在星月楼外,这里是刘婉告知的饯行宴所在的酒楼。他抬头看向三层高的大楼,雕梁画栋灯火灿烂,衣香鬓影人语喧嚣,这里头的繁华和美人一样秀色可餐。 他开口问身边的人,“他们四人这几日都在干什么?” 那人道,“郡主和姚远每日都在外闲逛,另外两人则每日都到皇城内的衙署中处理公务。” 宇城,“有没有消息说麒麟密使什么时候被削掉?” 那人道,“暂无,他们最近在向中省移交卷宗,估计待全盘移交完毕,魏帝才会下旨取缔这个组织。” 宇城点点头,嘱咐道,“好好盯住王戬,不可跟丢了。”随后又道,“找人将王戬的身世暴露到魏国朝堂上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已经准备好了,本来明日就可递到朝堂之上,可明日王殷之出殡,魏帝休朝,让百官都去送葬哭丧,所以要押后一日,这消息方才能递上去。” 宇城松了口气,心情似乎极好,“明日出殡?早点被送走也好,没了这块挡路石,等魏帝缓过劲来,便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言罢,他抬腿朝星月楼走去。 说是饯行宴,其实只有刘婉、王戬、银铃和小煞,加上姗姗来迟的宇城,一共也就五人。 星月楼之所以叫星月楼,因为它是城中最高的酒楼,

站在楼顶上,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望见碧瓦重檐的宫阙,夜晚漫天星斗仿若近在眼前伸手可捞,因而取名星月楼。 最上层的雅间,窗外便是长安夜景,花灯如昼,人烟稠密。然而这样热闹的街景却无法感染屋内之人,知晓刘婉和王戬要离开,银铃和小煞心中甚是伤感。 人生短暂,能遇上志趣相投的朋友已是难得,何况他们曾并肩作战共同经历过生死,是足以互相信任托付性命的朋友。但就这份弥足珍贵的情谊,却要分道扬镳。大家都依依不舍,这一别山遥路远,信不通,或许此生都无再见面的可能了。 还是刘婉率先打破沉默,“又不是生离死别,大家开心一点,来我们喝酒。”说着举起了羽觞。 王戬也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其实应该恭喜大家,这一程结束了,我们各自回去是开始新的生活。” 他朝小煞和银铃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波,众人知晓王戬意有所指,他二人这趟回去,便是好事将近。小煞会正式接掌族中俗务成为名副其实的族长。同时,他也会求娶银铃,做自己的新妇。 银铃听了王戬的话心绪稍解,却道,“可今后,我再也不会遇见婉姐姐这样好的朋友了。” 小煞也道,“都说读万卷,行万里路,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我跟着大家学了很多,远比我在中领悟的都多。” 刘婉,“我何尝不是如此,这一路有大家的陪伴和帮助,我很开心很感激各位,我敬大家!” 众人举起羽觞,一饮而尽。 有了刘婉开头,银铃跟着放开,又举起羽觞敬大家一杯。接着小煞、王戬和宇城,也轮番上阵敬酒,几人你一言我一句,喝了一轮又一轮,越说越开心,越喝越畅怀。 到酒酣耳热处,王戬突然开始用筷子敲击碗,和着有韵律的节奏唱起了歌。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注】 是呀,大家本就是漂泊江湖萍水相逢之人,汉人也好胡人也罢,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一定非要是亲骨肉才能亲近信任呢。人生畅快就要纵情挥洒,因为岁月不待人,一生短暂无常,要珍惜眼前的时光,珍惜眼前的人。 词曲虽然透着一丝悲凉,却又激励人心,油然生出一丝快意人生的潇洒气概,便如当下众人的心境一般。 银铃听得动情,高举羽觞大声和唱,“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其余几人也开怀大唱,“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唱完,几人肆意放声大笑,不知是否惊扰了天上的仙人,雾霭散去,月华如水泄入窗棂,浸润得一室朦胧,晚风沉醉解忧,今夕何夕让人忘了年岁。 这顿酒喝到后面,几人都开始自说自话,胡言乱语,一直喝到连酒杯都拿不稳方才作罢,四人一个接一个倒下,醉得不醒人事,唯有宇城还勉强维持着清醒。 早过了子时,已是后半夜,城中宵禁,要回去是不能的了,幸亏星月楼通宵达旦地营业,雅间带有客房供客人留宿。 宇城摇了铃,叫来酒楼的杂役娘子给四人盥面洗手。他们所在的房间,左右两边各有间耳房,以屏风格挡,与中间的厅堂隔开。杂役娘子将刘婉和银铃安置在右侧间的床上,将王戬和小煞安置在左侧间的床上。 宇城则和衣躺在厅内的卧榻上,窗扇轩敞,星冷月残,博山炉内沉香薰然,比酒更醉人心神。月隐星移,炷尽沉烟,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何时他也沉沉地睡去。 睡得朦朦胧胧中,听见窗外传来阵阵幽咽的哭泣声,宇城睁开眼,天光已大亮。哭声是从窗外传来的,他起身走到窗前。 星月楼恰在平康坊靠近朱雀大街的坊墙一侧,站在窗前低头便可瞧见朱雀大街,此时大街上正行走着一支长长的送葬队伍。白幡飘荡,青烟氤氲,哭声震天,人人麻衣素缟,形容悲戚,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大街两旁挤满了人,长安城的百姓都自发地走到这里叩灵祭拜。商户们关闭店铺,小贩们没有出摊,儒生们放下卷,全城百姓扶老携幼从家中出来,一时间万人空巷。攒动的人头一眼望不到头,一直涌向东城门。 宇城望了一会儿,便转头看向内室,左侧屏风后传来小煞起伏不止的鼾声,右侧屏风后银铃不断地在梦呓。 他关上窗,绕到左侧屏风后望了一眼,见帷帐后隐约有两个被子裹住的人影正在蒙头大睡,只好退出去独自守在厅堂中。好在酒楼上午虽不开门,但为留宿的客人备了饭食,他便在厅中一边用饭一边等他们醒来。 哭声渐远,送葬的队伍都出了城,日上三竿到了晌午,右

侧屏风后才传来银铃醒转的响动。随后,听得她一声惊叫,“婉姐姐他们走了!” 宇城心中慕地一沉,不顾男女之防抬腿钻进了右侧屏风后。好在银铃和衣而卧,无伤大雅。他一把抢过银铃手中的白绢,只见白绢上写着刘婉的道别之言,“相送千里,终须一别,千言万语,珍重勿念。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宇城攥着白绢的指节发白,脸上阴晴不定,他又飞快地闪到右侧耳房的床前,一把掀开帷帐,小煞还在打鼾,他身旁哪里是王戬,不过是一个被褥卷而已。 宇城怒从心起,不待他发作,就听见银铃带着哭腔自言自语道,“婉姐姐和子尚为何要这样悄悄离开?难道是不忍心让我们送别,让我们看着他们远离的背影难过吧” 言罢,她又气冲冲地将小煞摇醒,“小煞哥哥,别睡了,婉姐姐和子尚都走了!” 小煞睡眼朦胧,咋一听到这个消息,从床上惊坐起,“子尚还有阿婉走了?”他扯过宇城手中的白绢看了看,呆愣地坐在床上喃喃道,“他们走了” 王戬和刘婉披麻戴孝,跟着送葬的队伍一直走到十里长亭,风叔劝道,“郎君和女郎的心意丞相会明白的,我们就送丞相到此吧。若是错过了这个路口,后头就必须绕远路了。” 风叔的意思两人都明白,他们眼下并非完全安全,否则也不会乔装成星月楼为王丞相哭丧的杂役,混在送葬的队伍里悄悄出城了。 两人听从风叔之言,跟着他脱离了队伍,一路先向北抵达渭水岸边,随后三人登上了一艘中规中矩的货船。货船将赶往黄河,沿黄河支流进入淮水,再顺淮水进入东海,要在海上南下航行至江口,顺长江逆流而上便能抵达建康。 中原的江水皆是自西向东而流,他们本就是向东行船,这一路顺水,船帆吃饱了风,一日千里,轻舟倏忽便行过了千山万水。 结束了江湖打打杀杀的日子,两人都格外地轻松,这两日看尽春江回暖,两岸新绿,饱览了北地水光山色。到了第五日,他们抵达淮水出海口,往南便是梁国地界,风叔只能送他们到此,王刘二人与他互道珍重,挥手告别。行船上海朝南驶去,岸边的风叔连同魏国的海岸线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风平浪静,海面无波。刘婉,“真的没人追来。我们布下的疑阵起了作用,追杀你的人一定以为我们会从长安赶往襄阳,再由襄阳回建康,说不定还在沿路拦截你。” 王戬,“嗯,寻常人都觉会得那条路是回梁国最近的路。但实际却是最危险的路,入了梁国比在魏国更危险。而我们走得这条水路,在魏国行路长,在梁国行路短,义父的余威还在,还能护住我,这条路才是首选。” 刘婉,“梁国追杀你的人为何这样可怕?他们到底是谁?” 王戬眉心微皱,目露隐忧,好半晌才吐露道,“眼下要回去了,这件事不得不告诉你了,我说过王戬并非我的真名。” “其实,我姓‘皇甫’。” 【注】:‘人生无根蒂’一诗为东晋陶渊明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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