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九剑门六统领‘月明孤影剑’的死瞒不了太久,无论怎样劝阻,身负内伤的王戬怎样都不肯多休息,让刘婉和风叔三日后便启程,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新兴郡的清凉山。 风叔赶着马车,载着刘婉和王戬,出了上党郡沿着太行山脚往北而行,过太原郡,行了两日方才抵达新兴郡。 新兴郡东面就是清凉山,清凉山中有个清凉镇,可任意通往四周环绕清凉山峰。三人入山后,便先到清凉镇上安顿下来。 虽已临近五月,然而越往北,天气越是凉爽。而清凉山又以山高寒冷,夏日清凉而著称。 三人出发前,赵侯特命人为他们备好厚衣和皮毛披风,入山后,山上仍有积雪未化,远望去,冰雪如撒盐般零零碎碎盖在山崖间,赵侯所赠的皮毛衣物顿时派上了用场。 三人如期抵达清凉镇。令刘婉没想到的是,与沿路地广人稀的景象想比,清凉镇却是熙来攘往,人流如织。 一入得清凉镇,耳边梵音阵阵,路上行走来往,大半是身披袈裟的沙门。虽说此地以鲜卑人居多,但镇上却有不少胡僧梵客。 沿路店铺稠密,客栈食肆人烟鼎沸,店铺的货物琳琅满目,袈裟、经、念珠,供奉的佛像、宝物等,皆是外间少有的礼佛之物。 三人抵达时临近晌午,就先寻了家食肆填饱肚子。越往北,食物越是单调,当地人多以面食、牛羊肉为主。又如王戬所言,越是往北,口味越咸,刘婉赶路过来,沿路吃食咸至难以下口。以至于一落座,刘婉便向跑堂人嚷着,汤面里不要放盐。 跑堂人听了,却笑道,“娘子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天寒地冻的,吃得口重才抗冻呢。若是盐吃少了,怕娘子扛不住。娘子若是不喜欢,我让后厨给您少放些就是了。” 第一次听说盐吃少了不抗冻,刘婉好奇,正欲开口请教,这时一高僧在一众沙门簇拥下走了进来,顿时吸引了刘婉三人的注意力。 此僧与他身边这些布衣袈裟的沙门相比,穿着打扮华丽。身披织金绸带,胸前戴着三色璎珞,右手拿一根三股三环的铜锡杖。 王戬悄声道,“听说高僧大德手中的锡杖环数越多越是尊贵。这跟三环锡杖的功德分量可不轻呀。” 接着又道,“以前在洛阳城白马寺前摆摊替人写家,常有沙门写信到清凉山。早听说拓跋鲜卑笃信佛教,清凉山遍布伽蓝,常有拓跋贵族举家财礼佛,因而此地僧众豪富。今日一见,啧啧啧,果然名不虚传。” 跑堂人见了这群沙门,不住地点头哈腰,鞍前马后地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连掌柜也转出柜台,亲自上前招呼众人。 刘婉见了二人做小伏低的姿态心中甚是别扭。好在那高僧性情随和,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待掌柜和跑堂人也多有礼让。 跑堂人果不食言,给刘婉一桌的面只放了少许盐。一连几日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刘婉终于吃上咸淡适中的刀削面,捧着碗一个劲的扒拉。 她正埋头享受美食,突然耳边一阵骚动。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众沙门。刘婉不禁啧啧称奇,这一众沙门比之刚才那一拨看起来更加豪阔。 这一行沙门,人人身披流光溢彩的绸缎袈裟。手腕上戴着罕见的墨玉珠串,颗颗如拇指大小,圆润饱满,仿佛油浸一般光润明亮,行动间熠熠生辉。 那领头的沙门虽未拿锡杖,可胸前佩戴五色璎珞,饰以金扣扣住袈裟,右手中指上带着一颗猩红的宝石戒指。 饶是刘婉见过世面,看了这群沙门的派头,心中也忍不住连连感慨,就算是江东豪族的贵妇在他们面前,也得黯然失色! 他们一进门,喧闹的食肆立刻安静了下来。那领头的沙门神色倨傲,见食肆只剩下门口两张空桌子,径直走到先前那位高僧桌前。 “玉树道人,我白虎寺沙门到此,烦请让座。” 此话一出,本就安静的食肆内又立马变得更为紧张。 那玉树道人双手合十,从容道,“阿弥陀佛,那边有两张空桌,几位可以坐到那边去。” 红宝石戒指沙门带着一丝蛮横,“我们就喜欢这里,烦请你们让座!” 玉树道人,“佛曰五蕴皆空,桌子都一样,各位既是空门中人,坐这里和坐那里又有何区别呢?再则我们人多,那两张桌子也坐不下。” 红宝石戒指沙门双眼目露凶光,眉宇间顿时戾气横生。“我敬你是得道高僧,才好言相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店中掌柜和跑堂的见状,忙上前劝解道,“各位道人今日能光临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都是小店的不是,招待不周。各位道人切勿伤了和气。小店这就替各位找位子。” 说着掌柜对店里的其他客人道,“各位尊客,
实在抱歉,麻烦请各位帮忙腾一下桌子。凡是换过桌的,这顿就小店请了。” 在场的客人,无论已上菜还是未上菜的,不等掌柜的多劝,纷纷起身逃也似地走了人。食肆大堂内瞬间空出来好几张桌子。 刘婉还捧着面碗,一时错愕,不知是不是也该跟着起身跑掉,有些后知后觉地开口,“还需要换桌子吗?”。 那群沙门转过头来横了她一眼,既而纷纷落座。就此,店里除了两拨沙门,只有他们仨。刘婉、王戬和风叔三人各交换了眼神,谁都没动,假装无事地继续吃面吃肉。 白虎寺的沙门特意坐到了玉树道人的邻桌,落座后态度十分嚣张,几人高声谈笑,言语不断地挑衅挤兑那位玉树道人。 “瞧那老道的锡杖,又破又旧,不会是捡来的吧。” “可不是吗,没有这破锡杖,如何能装得了得道高僧呢?” “二位还是少说两句,那锡杖还是老汗王赐得呢,这么些年也就这件像样的宝贝,可不得天天拿出来显摆。” “怪寒碜的。看着身上的布衣袈裟,日子不好过啊!” 白虎寺的一众沙门听了,阴阳怪气地笑作一团。 近年来佛教在中原盛行,刘婉在襄阳城也常见传教的沙门,所听之言皆为四大皆空,戒一切恶念以修来世。今日竟见识了这等言语粗俗的场面,真是大开眼界。 她双眼炯炯有神,看热闹正看得津津有味。那红宝石戒指沙门似有所察觉,一转眼正对上刘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不料,他的眼睛只顾着瞪刘婉,没有注意端面的跑堂人,手肘一动撞上了跑堂人手中的汤碗。汤碗顿时打翻在那红宝石戒指沙门的身上,汤汁挂了那红宝石戒指沙门一身,将那光鲜亮丽的袈裟顿时浸染得黯淡失色。看那汤水还冒着热气,估计被烫得也不轻。 红宝石戒指沙门怒极起身,一拳挥在跑堂的的脸上,发出了极响亮的声音。紧接着就见血水横溅,一颗牙齿从跑堂人嘴里飞了出了。跑堂人脚下站不稳,重重地摔了出去,刚好倒向那玉树道人的身上。道人伸出手虚虚一扶,跑堂人身子立时弹起来稳住。 刘婉和风叔二人见了同时暗自道,“好功夫!” 跑堂人捂住高高鼓起又红又肿的半边脸颊,鼻子和嘴角的鲜血不住地往外流。他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含含糊糊地道歉。 那红宝石戒指沙门看了自己被汤汁染了一大片的袈裟,怒气未消。又对适才玉树道人出手相助跑堂人不满,存心挑衅,骂道,“你这不长眼的杂碎!污了老子这身衣裳,要你命也赔不起!” 刘婉目光一凛,这年头欺行霸市的人的嘴脸都一个样,只是不知这条‘狗’又是仗得谁的势。 那沙门说话间一抬脚意欲踢向跑堂的。只听‘嘣’得一声轻响,一块牛骨头飞过来打中红宝石戒指沙门的膝盖内侧,他一吃痛,腿脚一歪倒在了凳子上。 众人吃惊看过来,刘婉右手里还举着一双筷子,弯嘴一笑,“抱歉,刚才筷子没夹稳,骨头飞了。” 红宝石戒指沙门脸色一变,目光阴沉地从座位上起身,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他身旁的其他沙门也纷纷起身跟了过来。 眼看着场面剑拔弩张。食肆掌柜越众而出,冲到红宝石戒指沙门前拦住道,“这位道人,请息怒!咱们小店的东家是瑶光寺,若是闹了起来,坏了店里的物什和生意,我一个小小的掌柜无法向东家交代。” 那红宝石戒指沙门听了按下怒气,旋即又道,“那就出去解决。”说着要迈步上前。 掌柜的仍拦住,“道人有所不知,这三位尊客是专程来参加五月十五瑶光寺法会的,寺里特意吩咐了,不得怠慢客人,还请各位道人给个面子。” 听掌柜的如是说,那红宝石戒指沙门捏了捏拳头,虽心有不甘,到底是忍住了。随后怒气冲冲地返回了座位,顺带一脚踢起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块骨头。只见骨头打着旋飞过来直直地插进刘婉面前的木桌里没入寸许。 刘婉三人又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心道,“这瑶光寺又是什么来头,可以降住白虎寺?!” 掌柜的也十分识趣,见红宝石戒指沙门不再生事。陪着笑脸,亲自上前端茶倒水小心伺候,又吩咐后厨多切了一大盘精瘦的牛肉送给他们。最后,免了一众沙门的饭钱,将这堆人送走了。 玉树道人见他们走了后,才起身结账走人。一行人走过刘婉身边时,那玉树道人停下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道见三位尊客甚觉有缘。吾乃南峰朱雀寺沙门,三位尊客在清凉山若是得空,诚邀三位来敝寺做客。” 王戬起身回礼,“多谢道人相邀,若是得空,我三人定会前去叨扰贵寺。” 玉树道人含笑
着点点头,带着一众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