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此时的平虏城南方,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红光,那是正在烧的胡杨林。平虏城除了城墙上几处探出城墙几尺 用来预防深夜偷城的灯火外,就只被右虞候军用作本部的酒楼和沿街道巡逻的士卒手中的火把还能发出亮光。
此刻正在右虞候军本部商讨守城事宜的诸将校正在争论守城的一些细节问题,章破虏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平虏城的沙盘看,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问道:
“寻找备用水源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王大牙抱拳说道:“城南胡杨林那边,有一处杂胡挖的水井,与城内水井为同一源头,已被斥候毁坏,并用重物堵塞井口。”
“器械需要补充几成?”
辅兵校尉用手指了指沙盘,说道:“城东、城南器械完备,城西缺少狼牙拍三,翁听一,城北缺少塞门刀车和木幔二,另有小型石炮十座正在打造,明日日落之前必能安放到位。”
章破虏点点头,又问道:
“城墙下的藏兵洞内粮草军械安置妥当了吗?”
“都安置妥当了,一共八处,我们二十一团就守在左近,没有都尉手口谕,谁也拿不走一粒粮食,一柄横刀。”一个胖胖的老汉抱拳说道,
“如果丢了,你老楚提头来见。”
老楚嘿嘿一笑,算是领命了。
章破虏又看向闪盘模型中标注水井的位置,说道;
“第二十二团守水井,另外征调一千青壮全城搜集蓄水容器开始蓄水,贼军到来之前日夜不停,同时水井不能被人接近,尤其是留下守城的青壮,靠近水井十步就地射杀。”
“诺”二十二团校尉答道
章破虏点点头,又看向主簿正
“都护派来的随军医正和城内征募的郎中都安置好了吗?”
正拱拱手回道:
“回都尉,安置好了,已在我都护府校场搭起围帐。辅兵营抽调了五百人协助,另有千余人的边民青壮负责运输伤者。”
“医官关系到士卒性命,不要为敌所趁。”
“都护府留守校尉麾下的三百长枪手与一百弩手已把守校场四周,除我军中士卒,城中青壮民众无故靠近校场者就地格杀”
“草棚子和铺了干草的屋顶都拆除了吗?”
“正在拆除,主要集中在城东。”
“加快进度,把那些杂胡派过去拆,不下死力气的就砍了脑袋以儆效尤。”
章义把裴彻安置在城南自家的小院以后,刚刚回到酒楼内,就看到章破虏正对着沙盘指指点点,麾下的校尉也一个个领命后就转身出了酒楼,等到最后一名校尉走出酒楼后,整个酒楼就只剩下了章破虏与章义父子二人。
章破虏示意章义走到沙盘这里,然后问道:“你听了多少?”
章义回道:“回都尉,不过十之七八。”
章破虏又问道:“有什么想法吗?”
章义看着沙盘思索片刻,回答道:“城池低矮,没有瓮城,一道单薄的城墙怕是蚁附都能啃下来。”
章破虏叹了口气说道:“塞外筑城本就不如关内便利,塞北胡人多骑兵,少步卒不善攻城,且建造这个高两丈,长不过五里,最厚处仅有三丈的城墙却比关内同样规制的城墙耗费多十倍有余,好在城内粮草军械不缺,加上我军自带粮草,足够我军一月有余,只是煮饭煮水用的柴火少了些,仅够半月左右。”
“如果贼军不来攻,却去攻互市城该当如何?”
章破虏笑了笑,说道:“互市城比平虏城大了些,且存粮百万,军械充足,又有各地往来商旅的护卫作为臂助,远非平虏城可比。”
“胡人趋利,互市城的百万粮草与商旅货物不应该是他们最感兴趣的吗?”
“胡人以前感兴趣的是城墙外的财货丁口,如果他们决定要攻击城池,那就不是掳掠人口这么简单了。”
章破虏指了指百里外代表草原四部的旗子,说道,
“他们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就像我随都护第一次踏上塞北时碰见的草原六部一般。”
章义恍然大悟,说道:“所以他们要在这两座城中做一个选择,那么我安北都护府的府城平虏城才是更好的选择。”
“对,攻破府城才会让朝堂震动,才会获得一些本就心怀不轨的人的全力支持,也能让本就被我大魏压迫过甚的南陈和西蜀缓口气。”
看章义对最后几句话似懂非懂,章破虏便说道:
“自前朝分崩离析,群雄并起,不过三年,高祖皇帝便平定北方,靠的不光是将士用命,臣子齐心,还有前朝的北方世家大族。
但是自高祖皇帝驾崩,皇帝即位改元宏元后,多地刺史上疏称世家大族把持乡里,视乡里田土百姓为禁脔,且在州县大肆安插亲信,使政令不出州府。言官御史上疏怒骂世家大族为国之蠹虫,更有甚者称其为国贼。
皇帝陛下遂下了一道敕旨,着尚左仆射上柱国长孙弘远推举按察使与处置使赴各州县清查,所见皆相符。
皇帝陛下大怒,着大理寺卿张叔远即刻查办,至宏元二年,这起大案已牵扯世家大族三十余姓,仅免官罢爵、远窜边州者就有四百余人,抄家灭族者更是不知几凡。
许多世家出身的臣武将,是靠着与家族彻底断绝关系才得以保全自身。
皇帝陛下此案过后,在各州行科举,废除推举,选拔寒门白首,将仅剩的十几家大族也打压的不如当年十之二三。其中许多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经此一事后一蹶不振。”
章义从没有见过自己阿耶说过这么多,见他似乎还颇有些伤感,也不敢再开口说话,等了许久,章破虏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章义,又说道:
“这些被牵连的世家大族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并不甘心,行事也愈发阴暗,所以,这次草原六部,也有他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