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初秋,枫叶飘红,地上的落叶忽而随风荡起几片。天心帝国边陲小镇的官道上过往行人不甚多少,多是行商借道互通有无。镇上最大的酒楼在落日的余晖下拉扯出长长的倒影,像一个垂暮的佝偻老人。
“想那当初,帝国的传奇人物陆尘就是在这个镇上走出去的,真是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他与天师之子的气运之争,与帝国明珠的……”
说评的生神色昂然,语带傲气,说起这个帝国传奇人物的故事,似如祖上先辈的英勇事迹一般,敬畏而自豪,慷慨激昂不吝赞美之词。
听评的多是邻国过往歇脚行商和出来游历的它国闲仕,天心国人对于评先生所讲故事早已耳熟能详,甚至它国来者多半都略有耳闻,来到天心国亦有详细了解事件之意图。
毕竟,那日所发生的事件,在这世间所有人,都亲身经历了,仿佛所有人,都做了一个真实的梦。
“这陆尘最后去了何方?”
一似是外出游历的华服年轻男子问道。
说评的先生摇了摇油纸白扇,朝窗外的夕阳看了去道:“陆尘大师已脱离凡俗,恐是羽化飞升而去了。梦神机天师曾有言,陆尘大师非我们世界的存在,乾朝殿堂前事发当日,陆尘大师就消失在世间。无人能有那日事后三个时辰的记忆,亦无人知道陆尘大师消失去了哪里。”
“此事确有蹊跷,何人能有如此伟力,居然可影响世间所有人,还有那天穹……”
行商中有一人接话,看向窗外的天空,堂前所有人下意识看像天外。此时的天穹霞云几朵,祥瑞平和,无云的地儿青蓝相间,预示着明朝会是一个秋收的好天儿。
人群里有一个明眉皓齿,扎着翘马尾的瘦小丫头像是不赞同先前评先生那富有个人感情色彩的评说,鼓着腮帮子不服输一般说了句:“可是我听说,梦神机天师曾说过,陆尘是大恶,说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会被他毁灭……”
“噤声!”
还未说完,评先生就打断了小丫头的话语。语气虽有不悦,也未过分激动。
“善恶终有定论,我们只是凡夫俗子,无评论前贤与圣人的资格。陆尘大师直至消失人世,也无过错之事,为天心国奉献颇多,得之甚少,甚至痛失挚爱,犹为怜之,不可妄加揣测。”
评先生说至此处,眼神略有悲哀。
小丫头还想说什么,被同行的长辈按住了头,不让她再打断评先生的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像是听得沉醉,亦像是喝得沉醉。堂间一角,一个青衣素裹,长发散乱着看不清模样的男子忽然的高声唱诗,引得众人回顾。
如若未见众人目光,青衣男子自顾拎起酒壶,一饮而尽。余光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小丫头,小丫头似有感应,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失意与落寞的男子,青丝间隐藏的眉目一晃而过,她似乎看到了一双不得了的眼睛!
青衣男子眼神滑过评先生的脸庞,如若勾起些许回忆。
“可笑!可悲!无用之身……”
青衣男子起身,下楼,于落日余晖中踉跄前行,背景拉得很长。可这世间突然静了。酒楼中,所有人还是看向青衣男子的模样。有费解,有不屑,有好奇,有愤怒……所有人表情和身躯定格在那里,空气中飞舞的蚊蝇也固定在半空,洒落的酒水滴下时悬停在桌边。路上车马行人,全部定格成一副生动的画卷。
只有那青衣男子,独行在天地间,渐渐远去。
“啪!”
有个小厮不小心打破了一个酒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宛如一晃神,饮酒男子已不见。桌上留有银钱,出手很是大方。小厮眼中只有银钱,不曾多想那饮酒客何时离去,众人也只有些许诧异,随后又看向说先生。
“先生您请继续,那陆尘与天师之子的气运之争是如何……”
众人的热切冲淡了说先生内心的疑惑,继续着他如身临其境的述说。只有那小丫头,回忆起那双眸里有七个星点的眼睛,在其脑海深印,那不是正常人拥有的眼眸,视之可惧!
十年前,天星镇。
夜已很深,傻子突然感觉内心很烦躁,木纳着下床走出木屋,迎着月光走向东边老榕树。傻子是被捡回来的,十五年前,住在附近的陆寡妇在深夜听到婴儿啼哭声,寻声而至榕树下抱回了傻子。
傻子是有名字的,陆寡妇给傻子取名陆尘,那是因为那日深秋,借着月光,寻到傻子的榕树枝桠正好像一个“尘”字。陆寡妇和镇上的其他寡妇一样,丈夫都是死于战争。那些年天心国面临国难,连年烽火,战事不断,青壮男子不少都被征至军中,去多回少。
陆寡妇的丈夫在新婚过后没多久就被征召军中,从此杳无音讯。陆寡妇伤心欲绝,已有轻生念头,直至捡到陆尘,如获珍宝,重生活期望。
含辛茹苦将陆尘养大,可陆寡妇慢慢发现,陆尘如神智残缺,从小就十分痴傻,神情也无太多变化,总是一脸木纳的表情。但总归还是能识得字,能听得话。只是与常人比起,总不免被人笑话。陆尘一天天长大,他的异常也慢慢被镇上人发觉,一些好事的小孩儿开始欺负陆尘,称呼其为大傻子,不少年纪比陆尘小的孩子都以欺负他为乐。
痴傻的陆尘还以为欺负他的孩童是在跟他玩游戏,丝毫没有任何反抗之意,陆尘痴傻的事渐渐人尽皆知。
陆寡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对于陆尘,她从小就疼爱有加,从不忍打骂,陆尘虽痴傻,可也算规矩,并没有给陆寡妇添过什么麻烦。只是想到陆尘面对孩童间的捉弄,他人的嘲笑,陆寡妇无可奈何,只能深夜黯自流泪,为其心伤。时隔多年,她并未再嫁,只是和陆尘娘俩相依为命着。
傻子看了看老榕树,又是一年初秋,月光正明,榕树的冠顶在月光下依稀有“尘”字的型。内心的烦躁越来越剧烈,傻子从来没有过这种躁动,很是惊慌。忽然,他听到奇怪的声响,东南方向徐三娘的院里,传来忽大忽小的叫喊声。
好奇驱使傻子走了过去,拖着木纳的步子,走到声音发出的窗边,借着月光,傻子看到屋里床上有两个身影纠缠,白花花的两具躯体在做着奇怪的事情,像是在打架,因为他听到徐三娘发出惨叫声,傻子正想着打架是不对的,应当劝阻,正欲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