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走着走着,因为山高林密,好多地方并不能见到参照物,也不知自己到了哪里,所以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走了。
无意间,见有一小径往左侧山岭斜下,便顺着它走出了干草坡。
他正在担心不知道小路通向哪里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几声狗叫,顿时心中一喜,循声快步前行。
转过一座长满杉树的山岗,前面出现一处狭小的山谷,里面有几处稀稀落落的小茅屋。
时月见第二个院落略显宽敞,院门上有个伞斗,看上去环境比较齐整,便直奔而去。
此时,暮色渐浓,树木已开始变得有点模糊。
院门在“吱嘎”声响中被秦时月缓缓推开。
他刚进步,耳边就起了风声,忙一矮身,顺势一个前滚翻,急回头看,却不见人。
“哈哈,亏你躲得机灵!什么人,报上名来!”头上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他一抬头,即见一个身影从一株松树上飘然落下。
原来是名俊俏后生,椭圆的脸蛋,白皙的皮肤,潭水般明澈的眼睛似嗔非嗔地看着他。
他扫了一下门口,地上有一截松毛,盖是刚才袭击他的器物吧。
行啊,这小子,竟然上树下树轻松自如,而且落地的声音还很轻,足见功夫了得。
时月心内虽惊,但面色镇静,冲对方一笑,说:“在下秦时月,来自秦梦县城,因游山误闯宝苑,还请少侠多多担待。”
他看到对方只用松枝当暗器,自然绝无伤人之意,便也放松下来,说:“宝苑?还挺咬嚼字的啊,何不称‘椒房’与‘兰室’?嘿嘿。好吧,看你是个斯人,就赏你一口水喝……”
说话间,两人距离拉近。少侠突然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时月疑惑地看着对方。
少侠露齿一笑,开心地说:“临川楼上棿园中,十五年前会此同。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哈哈哈,来者可是故人?”
故人?时月听了,自然明白话中的意思,不禁定睛细看,可怎么看都不认识,只是隐隐间觉得似乎有点面熟,特别是那对清澈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为免尴尬,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这首诗我也十分喜欢,只是忘了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南宋宴殊的《金棿园》,呵呵。邂逅恩公有感,聊表重逢之欣。”少侠说。
“好个宴殊的《金棿园》!恩公?您……”秦时月根据他的声音以及这几年自己的经历,一下子想起来了,说,“公子莫非是排潭擂台上比武的蒙面少侠?”
秦时月一边抱拳行礼,一边细细地打量对方,真的是肤白貌美,玉树临风。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果真是您啊,恩公,哈哈!当日小弟身慢,幸得恩公相助,拉我一把,否则恐怕我已中那黑猴之招,也不知如何下台。请受小弟一拜!”
少侠说着,单膝跪地行礼。
秦时月刚伸手去搀,后生已玉立而起,动作甚是敏捷。
“贤弟少年英雄,与人切磋武艺很正常,只是难免会遇到少数居心不良、行为不端之人。以后浪迹江湖,还望多个心眼。”时月诚恳地说。
那天后生脸上裹着头巾,只露着两只清澈的眼睛,所以并未见其相貌。
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偶遇,而且还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野之地,真的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时月很是感慨。
“恩公请。”少侠做了个手势,在前引路,领他进了正门。
与众多庄户人家的陈设一样,这屋进门即是一张八仙桌,桌后未设搁几,直接就是木头板壁。
板壁当中挂着一幅画,画面上一轮圆月挂山岗,一只土狗蹲伏在茅舍门口,抬头望着月亮。
寥寥数笔,已将空山月出的意境渲染得淋漓尽致。
两边还设有对联:
传家有道唯忠义,
处世无奇但率真。
对联两侧钉了两只大大的竹节筒,一边插的是霍香,一边插的是六月雪。
这又让时月感到欣慰。
不少山里人家,墙上钉的往往是牛角、鹿角、麂角等,竹筒里插的是花纹漂亮的雉鸡毛,杀气太重。这里却纯是植物,很合自己的趣味。
正在打量间,少侠已端上花生、栗子,还有番薯,外加一杯热腾腾的香茶,然后向秦时月灿然一笑,说:“恩公,干草坡不好闯吧?呵呵。吃吧,都是自家种的。”
时月听了,忙起身施礼,说:“莫非刚才抛藤蔓者,乃贤弟也?”
少侠笑笑,说:“也只是凑巧罢了。当时我只知道有人要过草坡,却又迟疑不决,便施以援手。干草太高,看不见人,不想竟是恩公。能找到这处乌珠旮旯里,也真是您的运气了。”
“什么,乌珠旮旯里?”时月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少侠说:“是啊,乌珠旮旯里,就是这么个名字,呵呵。”
“乌珠”,在壶溪当地的土话中是“眼睛”的意思,但多为贬义。如讽刺人家不善于观察,会说“乌珠不生的”;批评别人瞧不起人,会说“乌珠长在额角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