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柒独自从茗石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而商业区灯火通明,热闹程度比白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住的江澜别院,离茗石不远,今天懒得开车,就在休息室找了双轻便的鞋换上,步行回去。一路上慢慢悠悠,全当散心了。 江澜别院对面是片公园,时柒走过公园门口时,看到门口一侧有辆卖花的小推车,上面满满当当挤满了花,玫瑰百合向日葵,花很新鲜,娇艳欲滴。 时柒忍不住驻足,卖花的老婆婆看到有客人,赶紧热切问:“姑娘,买束花?” 时柒本来只是看几眼,但老婆婆上了年纪,她就不太想拒绝了。 花朵品相很好,娇美滋润,捧在怀里美的不行,时柒不小心挑了一大束。 等她抱着花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 她在公园逛了三圈,逛到公园熄灯才回。 公园人多,随处可见的小情侣、吵吵闹闹的孩子。人间的嘈杂,有时能很好的驱散一些突如其来的,危险的念头。 由于不常买花,时柒翻箱倒柜才找到一个花瓶,插好花,洗涑完,已经是半夜了。 小区的绿化和隔音很好,很静,但是时柒睡不着。 夜深人静,确实会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冒出来。更何况,这完全算不得乱七八糟,而是始终摆在时柒面前的,她本该面对却一直逃避的事情。 时柒干脆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走到窗边。推开窗,外面汽车轰鸣的声音瞬间传了进来,在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深夜e的结果就是早起困难,在时柒关掉三个闹钟后,总算想起今天让杨姐带学生到茗石。何况昨天刚签了江氏的订单,今天有一大批工作等着处理,遂艰难起身。等她赶到茗石时,已经是九点了。 今天的生意和往常一样,这会儿人还不多,大部分是企业职员公务来这边儿办事儿,寥寥几人,选了大堂右侧边单独的桌椅。郁郁葱葱的绿植很好的隔开彼此,自成一片天地。 左侧边一张长桌占了大部分空间,靠墙立着木架,一半放了茶叶罐,一半放了开封的籍。 寒假时这边儿常坐个小姑娘,听说是写网的小说作者,嫌家里吵,抱着电脑来这儿码字。 大学生开学后小姑娘就消失不见了,所以这个点儿长桌基本是空的。 时柒习惯性往左边看了一眼,准备上楼,却见今日长桌边意外的坐了一个年轻的男孩。 ——应该还是学生。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没拉拉链,露出里面扣到领口的白色衬衣。一只胳膊搭在长桌上,侧坐着低头摆弄手机。 冲锋衣的领子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隐约看得出侧脸棱角分明、骨相优越。整个人肆意倾泻出张扬落拓、充满朝气的少年感。 时柒心里不由感叹年轻真好,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也不算老,刚刚毕业一年,2岁的生日还没过。只可惜她心态算不得年轻。 转弯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柒感觉男孩好像抬头看了他一眼。 茗石三楼的办公区。 杨姐敲了敲时柒办公室的门,等时柒说了句“进”,她才推门进去。 “时总,我说的那个小谢到了。” 时柒心想这人赶得挺巧,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楼下那个,不会就是吧? 不然怎么解释他来的这么快?除非他是一直等着,才能在时柒到办公室十分钟这样刚刚好的时间到。 “那就让他过来吧。”时柒语气淡淡,并没有停下签字的手。 几分钟后,玻璃门被推开。 黑色冲锋衣外套,白色衬衫,刚刚还待在一楼的男生赫然走了进来。 果然是他。 这次没有遮挡,时柒可以看得很清晰。 少年皮肤白皙,眉眼清澈,尽管他站姿端正,但还是隐隐从骨子里流露出张扬不羁的气质。 他往前走了两步,桃花眼眸微弯,眸里有光,灿若星辰。 他迎着时柒审视的目光,坦荡大方,主动开口,“你好!我叫谢与淮,s大大二学生。” s大,目前算得上国内最顶尖大学之一了。 得益于安市这几年的飞速发展,政府税收充足,一掷千金的往几个大学砸科研经费砸聘任经费,硬是把原本排名二十多的s大砸到了前几。 录取线一路水涨船高。 通常这样学校的学生,多少带点傲气,但或许谢与淮掩饰的好,至少时柒没有在他身上看到那种因为学校出身,而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狂妄。 他反而小
心翼翼的开口,主动展示优势,“我有几个剪辑好的视频,您愿意看一下吗?” 时柒饶有兴致的同意了。 他上前几步,把一个银白色递过去。 里面只有五个视频,时柒点开两个,一个是s大春景的剪辑,一个是一段电影的剪辑。 看到视频的一刻,时柒总算明白杨姐为什么要极力推荐谢与淮了。 不论是剪辑的手法,拍摄的角度,还是视频的流畅度,都堪称完美。 这样的技术,甚至已经远超专业剪辑师的平均水准了。 电脑凄哀婉转的上演着电影男女主角的一生,除了镜头和技术,剪辑人构思也非常巧妙,短短几分钟,却能很清晰的展现出主角的所有经历和一波三折的感情。 时柒在工作上一向严格,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满意,杨姐眼光果然很好。她又象征性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谢与淮答的毫无疏漏。 她取下,还给谢与淮,不自觉带了一点好心情,说:“杨姐,你带他去了解一下工作和薪资吧。” 谢与淮垂下眼眸,准备转身跟着杨姐往外走,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猛得被推开。 “砰”地一声,玻璃门撞击到墙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杨姐刚刚走到门边,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一躲,身形不稳,就往侧边倒下。 这时站在她身侧的谢与淮反应非常迅速,上前一步,将将扶住杨姐,避免她摔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时柒来得及动作时,谢与淮已经扶着杨姐,躬身慢慢站起来了。 时柒推开椅子冲过去,从另一侧扶住杨姐,“杨姐,你怎么样?” 杨姐活动了一下,面露痛色,“好像崴到脚了。” 时柒赶紧叫开小刘,让她送杨姐去医院,但又想到小刘也不会开车,她转头看向谢与淮,“能开车吗?” 谢与淮也不推辞,大大方方说了句:“能开。” 时柒转身抓起桌上的钥匙丢给他,又嘱咐了小刘一句:“费用公司报销。” 小刘和谢与淮一左一右搀扶着杨姐出去,谢与淮甚至贴心的回身关上了门。 办公室一片死寂。 刚刚闯进来的人,俊美面容上一片冷漠,毫无波澜。明明他是造成刚刚混乱的源头,却恍若置身事外。 时柒后退几步,由于办公室空间有限,时柒一退,腰就抵着办公桌边缘。 她冷漠的开口:“又有什么事儿,值得你兴师动众闯到我办公室?” 周景南逼近几步,低头盯着时柒,狭长的眼眸泛着寒意,“林诗柔昨天刚回国,时柒,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真是一头雾水,周景南发什么疯? 时柒想了几秒,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和林诗柔相关的? 昨天沈萱还说了有营销号带头骂林诗柔小三儿。 不会吧?她简直感到不可思议,于是语气古怪的问: “你是说有营销号骂林诗柔?” “你觉得是我做的?” 时柒简直要被气笑,就林诗柔那糊样,骂她都是给她热度了。 但周景南沉默不语。 还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认知,让时柒感觉心口的怒火要压抑不住了。 她今天涂了复古红的唇膏,她皮肤白皙,杏眼明澈,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此时她微勾起唇,明艳嚣张一览无余。 她抬头看着周景南,语气嘲讽值拉满:“周景南,你还记得你是我的未婚夫吗?” 周景南避开时柒的眼睛:“我们只是联姻,除了会结婚,其他我的事儿,你无权干涉。” “是吗?”时柒轻声问。 “既然你对我们的关系有清楚的认知,还敢查都不查就来质问我?”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时柒,你没有必要这样做。” 时柒听他压着无奈的声音,心口的火烧得更烈,烧得心脏隐隐作痛。 心底情绪越是激烈,时柒面上反而越是平和,她轻笑了一声,像是被逗乐:“我不管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 她站直身子,向前两步,感觉距离合适。 猛得扬手,“啪”得一声,给了周景南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耳光仿佛晴天霹雳,没有预警,无从防备,甚至完全在意料之外,周景南一阵茫然。 伴
随而来的,是时柒冷漠强势的声音,“我可真是给你脸了,来我这儿耀武扬威。” 周景南不可置信的盯着时柒,甚至过了几分钟,他才找回声音,他沉声:“时柒,你是疯了吗?” “随便你怎么想。”时柒把手收回到嘴边,吹了吹发红的掌心,手掌有控制不住的颤抖。 或许是麻木了,心脏此刻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有一股畅快从胸腔迸发而出,一直郁结于心的悲愤,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时柒再转头时,那一瞬间的脆弱已经被完美掩饰好,她目光毫无避让的直视:“周景南,我忍你很久了。” 忍…… 仿佛被这个字刺到,周景南原本只称得上冷漠的脸一瞬间变得阴鸷,他面沉如水,用力握住时柒的手腕,“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忍我很久了?” “还需要翻译吗?意思就是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犯恶心。” 这大概是时柒第一次对周景南说这么难听的话,周景南一时愣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怒极反笑,讽刺的开口,“那真是太可惜了,你还要继续跟我这个烂人纠缠不清。” “还有,不要再伤害诗柔,你这样做最终都只会伤害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周景南转身离去,黑色的风衣衣角随着他转身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时柒目光盯着那个弧度看了良久,才转身坐回到办公椅上。 直到此刻,她的手仍然是颤抖的。时柒咬牙,碰了下办公桌旁边的沙漏摆件,沙漏木架上发光的某点逐渐黯淡下去。 周景南的车就停在茗石门口,司机看他出来,赶紧下车绕过去给他打开车门。 周景南侧站在车门边,一抬头刚好看到“茗石”这两个缥缈的大字。 他记得这字是时柒特意拜访了法大家,字体飘逸,仿佛要凌云而去,看着有股飘忽不定的感觉。 周景南心里的不安越发加深。无迹可寻,无处可追,仿佛有重要的东西逐渐离他远去,而他却恍然不觉。 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茗石,心里否认,联姻关系到家族企业的稳定,没那么容易解除,不可能随着时柒的心任性改变。所以,时柒无法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