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没防备庄妃在这个地方儿给她打了个埋伏,登时没词儿了,只能红了脸颊求饶,“我瞧出来了,我这病刚好没几天,姐姐便又来欺负人,难不成是又想叫我再病一场,便什么东边儿、西边儿的都去不成,这便才落得干净了去?”
庄妃拊掌而笑,“我就不信,那又是早春二月的桃花儿,又是三月三的纸鸢的,皇后娘娘沿途其间,还能病得起来!”
廿廿不由得噘嘴,“……姐姐惯会欺负人,我说不过姐姐,索性不说了。”
庄妃便又是拊掌而笑道,“可是有人啊却在你这儿总是甘拜下风呢。你说你说不过我,可是你能说得过人家去就是。你在我面前没词儿,可是轮到人家啊,人家却是在你面前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我自不敢说能降得住皇后娘娘,那不过是皇后娘娘不肯跟我一般见识罢了;倒是有人啊,能被皇后娘娘治得服服帖帖的……”
廿廿登时立起眼睛来,“姐姐又要说谁?”
庄妃便笑,“皇后娘娘怎么又要恼了?皇后娘娘乃是中宫,一国之母,自然天下拜伏,谁敢不在皇后娘娘面前服服帖帖的去呀?”
廿廿没辙,这便唯有叹了口气,“……便是为了一个广兴,我又何至于要与皇上生那么大的气去?况且广兴已然伏法,事儿都过去一个月了,我便该生的气,也生得够日子了。不然,难道我生气生得够长久的话,就能叫广兴人死复生是怎的?”
“我啊,也不是就非觉着广兴无罪,我对广兴毕竟还做不到如周廷栋那般的了解与相信……我只是,担心皇上对广兴一案的处置,过于仓促了些儿。毕竟皇上从下旨要查广兴,到问了广兴死罪,这前后不过才一个月的光景;我就更没想到,在皇上下了恩诏,泽被天下犯人的时候儿,竟然突然就在大正月里将他处刑了。”
廿廿摇摇头,“我那会子冷不丁一听见,就一口气儿梗在了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我真担心皇上这样快下的决断,这当中会有来不及查证的人和事儿去。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倘若来日重又查清了,偏又不是如皇上所想,那朝臣和天下又要如何看待皇上,而皇上自己个儿心下又该如何想呢?”
“这些,终究与我阿玛被降二级留用的事不相干;更并非是我这个中宫想要干预朝政了……我所思所想,全不在广兴这么个单个儿的人身上,我还是担心皇上,担心朝廷——毕竟短短一个月间,那么多大臣上奏参劾广兴,才会积累下那么多罪证去。可是这些参劾的大臣,会不会心下也是有偏私之见的?”
“这般朝臣群起,将一个曾经的功臣这样快地置于死地,而广兴又毕竟多年担着刑讼的差事,这当中会不会也有因为得罪了人,才叫墙倒众人推的情形?倘若当真有大臣是如此的,那死了一个广兴,朝堂上的风气究竟是向好的更多,还是另起隐患来啊?”
“说到底,皇后娘娘不是跟皇上生气,而是替皇上担忧罢了。所谓关心则乱,皇后娘娘就是太在意皇上,才会生这么大的气呀。”庄妃便笑,“中宫就是中宫,这贤德哪里是我们这些身为嫔御的能媲美的?”
廿廿轻嗤一声,“中宫也是人,更是小心眼儿的女人,故此再贤德的中宫,难道还一辈子都不跟自己夫君生气了不成?那就不是真人儿,那是木雕泥塑的摆设儿了。”
“反正啊,我瞧着皇上可是欢喜坏了,”庄妃笑道,“要不皇上怎么非要将恭谒西陵的日子都给定在三月三了?”
廿廿说了一起子话,嗓子眼儿有些发干,这便轻轻咳嗽了几声儿。
庄妃忙问,“身子可当真好利索了?这怎么还是有些咳啊?”
廿廿含笑摆手,“已是没事儿了,不过是嗓子说干了,喝口茶压压就是了。”
廿廿抿了几口茶去,缓缓道,“当日又何曾是真的病呢?不过是那一口气儿顺不过来,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皇上才好。若他来,我便开门儿叫他进来,那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自难免又说到广兴的事儿上去。”
“我的脾气,姐姐还不知道,我怕我那会子梗着那口气,这便又要与皇上当面争执了。若那样的话,见了当真就不如不见。故此我索性狠下心来,关了门儿不叫皇上来。”
“只是这样一来,我知道皇上着急,这便当真就又上了火。天儿刚隐隐开春儿,内里有火,外头半点儿凉风一吹,这便当真病了。可实则又哪里是什么大病呢,不过是心病罢了,若叫太医们来瞧,这病自是瞒不过他们的,况且他们在宫中伺候着,什么事儿能瞒过他们去呢,这便叫他们知道帝后失和。”
“也幸亏是二妹、三妹她们进宫来,暗暗给我带了偏方儿进来。原本就是一点子火的事儿,什么简单的药方子都是足用的,这便没用两天的药,已然就好了。”庄妃便也点头,“皇后娘娘家的二格格、三格格都嫁入王府,这便想来人家肃王府、睿王府里也都有自家珍藏的药方子,这便给皇后娘娘带进宫来的,也不一定就比太医院的差了。”
廿廿忽地想到,便道,“姐姐每年春秋两季,也容易有些这样的小咳小喘的。我听二妹、三妹她们说,这方子倒是来自汉人的方子,想必姐姐的体质要更受用些。她们带来的药,我这儿没用两天便都好了,这便还有的剩。姐姐若不嫌弃,便也带了两包回去,若又犯了那些小咳小喘去,倒可试试。”
庄妃也笑道,“既然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自然都是最好的,更难得是二位格格的心意,我自乐不得呢。”
说着话儿,廿廿立时叫月柳去给庄妃按样儿包了几大包来。
这会子九思也恰从外头进来,见了庄妃在这儿,便也连忙给两位娘娘一起请安。
庄妃便笑,“见了九思总管来,便知道又是皇上有吩咐了。怎么说,皇上今儿个不用亲自带四阿哥了?”
这些日子来,因皇上连连在廿廿这儿吃了闭门羹,皇上便也学尖了,索性将绵忻给挪到他自己寝宫里去,亲自带绵忻。
皇上是说,既然皇后娘娘病了,不宜劳累,那照顾四阿哥的事儿,还是他亲自来吧。
九思听了便乐,“带啊,皇上说了,三月三去西陵,还要四阿哥一并跟着去呢。”
庄妃这才大笑,“明白了,都是我之前说错了。原来顽童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