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文学

灯会上巧遇

八月十五,中秋日。 江浙一带八月盛行东南风,风吹动大量海水涌入河口,喇叭形的河口极易出现海水倒灌的升腾之景,中秋之际钱塘江边游人络绎不绝。 长安人民没有钱塘口观潮,因着今岁降水丰沛,河水量也不小,泛舟吟诗作赋自然是少不了。 庄氏兄妹一早便跟随大部队,来霍霍曲江。 喜大普奔的节假日,也是善和堂一月一度的义诊日。善和堂的门是被人敲开的,姜南住的离厅堂最近,外面吵嚷声不绝于耳,趿拉着鞋子透过门缝看,已经排开一条长龙。 晋昌坊又没有客栈,怎么都赶巧了在今日生病?摇头轻叹,古往今来都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坊内的人趁着没到开坊时间,提前过来排队。早起出门这一波送走,太阳也出来了,又到了开坊门的时辰,根本不够吃朝食得时间。 周欣计算着点快步去任记买了朝食,姜南三口两口吃完,拿茶水压下去,便又回到诊室。 人一波一波几乎没有断过,病人挤在店里,甚至排到门口,以至于姜南不得不拿出等候号码牌,以免因等候排队发生纠纷。 越是忙就感觉不到时间过得有多快,三千暮鼓声绝,姜南才意识到自己针灸的右手微微发颤,自然今日药材销售也破了新高。 长安城西设月坛,帝王穿白衣骑白马登坛祭祀,祭月后必要大摆宴席庆祝,除了宴请武大臣,还宴请了不少外族人。 今日城西祭月后,圣人赐了应节的糕饼,晚间回到家面前桌子上又摆了两盘月团,崔翊对上母亲殷切的眼神:“这是别家送来的,阿郎尝尝口味如何。” 又指了另一盘:“这是从晋商坊一家食铺里买的,模样很是新奇。” 崔翊捻起一块别家送的,甜不动声色端起一旁的清茶。又拿起一块白玉似月团,一口咬下,糯米皮子颇有嚼劲儿,细腻的豆馅儿,却没那么甜,竟然意外地好吃。 任记食铺送来两大盒月饼来善和堂同食。说是‘月饼’,其实本朝并没有这种叫法,一般称中秋吃的带馅小饼叫“胡饼”、“小饼”、“月团”。 姜南的医馆给任记食铺也带来了不少生意,莫说茶饮子,糕饼之类,姜南按照后世月饼的样子,教任擎雯如何烤制月饼、如何做冰皮月饼,任记食铺因此多赚不少,这回是借着过节送些月饼谢她。 中秋有女郎‘拜月’仪式,月光洒在庭院地面上一片雪白,葡萄架子上栖息着鹊鸦,空气中隐隐夹带着桂花的香气。 来到院子里附身下拜,边轻声地讲些祝愿的话,悠悠清风,风儿便将女郎的祝愿带去给月神嫦娥。桃花学着姜南的样子,也在院中跪拜新月。 月饼不仅仅是节日的特色美食,月饼最重要的身份是——祭品,是供奉给月神吃的供品。 在月神“飨”后,等祭月仪式结束,祭月的人们才可以“馂”。意即月神享用了供品后,会把神灵的祝福留在月饼上。所以祭月者分食祭月供品,就可以得到月神的赐福与保佑。如同祭祖之后,吃掉供品,道理是一样的。 月桃长得憨,嘴也不机灵,只道:“姜小娘子一定要吃饱。” 姜南着实吃了不少,又盛赞一番,任擎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桃花吃着吃着突然就哭起来,姜南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擦嘴角的月饼碎屑,这是怎么了? 桃花抽抽噎噎,有点不好意思看自家小娘子,“太……太好吃了。” 原来好吃哭了,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啊!任擎雯作为一个厨子,能得桃花这般反馈,着实有些受宠若惊,“若你喜欢,儿明日再多送些来。” 哭的时候最怕围过来一圈人安慰,桃花抽噎的越发厉害,“原先中秋,只有嚼不动的冷凉胡饼,还得与侄子侄女们分食一个,想不到如今,呜呜……” 原来是感怀身世,姜南摸摸她的头,“只要世道不乱,日后再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 没过多时,桃花又道,“街口摆了鳌山灯景,小娘子可去看看?” 鳌山灯则为大型景观灯组,气势恢宏,其规模与气势不亚于楼宇殿堂。造型通常为一只或数只巨鳖背负山峦,山上再点缀各种灯品,不仅有山石、树木等自然灯饰,还有神仙、佛像等形态。悬灯万盏,可谓“鳌山一盏千金价” 桃花孩子脾性,原先住在城郊,也没有灯会,如今听闻坊内有花灯节,很是高兴,“往年不管什么节,都只能窝在家里。有一年村里有花灯,偷跑出去看,结果回来被阿耶发现,他借着酒劲打了我一顿,可把我疼坏了。” 桃花笑道:“现下已经不疼了。” 姜南拍两下她的头,微微笑了。其实

她也挨过揍,刚到医院那会,有个患者嫌姜南给开的检查价格太高,愣是说她治疗全靠仪器。姜南只能解释,他这个病高度疑似心梗,还是查个超声更稳妥,不料那人反手一巴掌就打了过来,也是一个中秋团圆夜。 好赖,都过去了。 姜南和桃花在屋里忆苦思甜,那边街道上庄家兄妹早早就出来逛,自然是逛晋昌坊的灯会。两人从曲江回来,路过晋昌坊,念及慈恩寺了空大师只在中秋与上元节才给解签,不能白白路过。 庄清黎求了个好签,又得了老和尚几句吉祥话,越发高兴。当下决定留在寺庙礼佛,晚间与明早各祭拜一次,故而住下。 拜了佛,了空大师带着他俩看院内壁画,讲佛家掌故。大师又道:“坊内晚间有灯会,两位可以出去看看,但要带着人。” 谢过了空大师,兄妹便去了任记吃暮食,吃完了在街上闲逛。 “小小年纪,一天到晚净看的什么传奇本子。” “那位顾家姐姐长儿两岁,性子温婉大方,容貌明艳,才情也是这一辈女郎中一顶一的好,谁都不及她。本与阿兄也属良配,只是后来家眷按律没入掖庭,没个亲人庇护,没熬过一年海棠一般的人物。” 海棠,人间富贵花。 庄晏安面色发白,紧闭双唇,无意识摩挲着手指。 “知道阿兄把顾家姐姐放在心上了,不然何至于今日都不曾娶妻?且顾家姐姐去的那一两年,阿兄也绝少参加宴饮” “惯会胡说!”庄晏安轻拍了一下庄清黎的头。 “但是如今不同了,不然缘何在晋昌坊看灯会?亲仁坊可比这里热闹百倍。” 庄晏安垂下眼,仔细端详面前那灯。 “小娘子,小娘子,你看那一串兔子灯,风一吹,仿佛在真的在动一样。” “这莲花灯可真大呀!” 姜南和祝娘子一人一边扶着祖母在街上走,给周欣和桃花每人买了一串糖果子举着吃。 “这糖果子比任小娘子做的的差远了。”桃花感叹,‘啊呜’吃掉最后一口。觉得难吃还把手里的糖果子吃完,几人看着桃花又养出来的圆鼓鼓小脸嗤笑,姜南低头又看看桃花圆了一圈的腰身,还是胖点更可爱。 这大唐的灯会,也不过如此,花灯各家样式都差不多,却是人头攒动,或许中秋还是不够隆重,难道上元节能更好些? 灯会上人多,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人人外出赏花灯。街边卖糖果子、卖糕饼的很快便卖净了,看着别人笑盈盈收着簸箩里的铜钱,果然还是赚钱更有乐趣一些。 姜南扶着祖母,端着一张天高云淡的脸,在花灯树、鱼形柱的长安街头,想的却是婢子身材又圆润了和盘算着赚钱的乐趣,真是俗得不分时间,不分地点。 转过路口迎面撞见庄氏兄妹,郎君轩然霞举,女郎绰约多姿,灯影摇曳,雅然堪比美卷。 三人均一笑,庄晏安颔首,姜南与庄清黎对着微微一福。 “这是谁家的郎君和小娘子?”林太夫人笑问。 “是亲仁坊庄家,儿曾上门出诊过。”姜南言道。 林太夫人点头:“当真好风华,如珠似玉,真好。”顿了一下又道,“夜风凉了,我与阿祝先回去,你们再玩会儿。” 祝娘子身子不好,林太夫人也不宜久站,祝娘子扶着林太夫人缓缓往回走,留了小辈继续。 姜南笑着问道:“多日不见,小娘子一向可好?” 能出来游曲江,赏花灯自然是好。姜南从容地点点头,再福一福算是告别,带着周欣与桃花继续逛。哪知庄晏安兄妹带着仆从,在身后不远处闲庭信步地走着,似是同路,又有随护之意。 姜南颇有些不自在,要不前面找个地方停一停,看看灯盏什么的。 姜南带着周欣与桃花停在一处孔明灯摊位旁,摊位备了笔墨,供人在灯笼外层纸上祝写祈愿。 三人各自写完,将里面的灯捻点,灯笼很快从他们的手中飘然直上,随风闪烁,在深邃夜空的映衬下,化作高空中的点点星光。 回头一看,庄氏兄妹依旧不远不近的跟着。姜南三人回到善和堂门口,回头对不远处的庄氏兄妹微微一福算是道谢,便翩然闪进了门内,周欣却对庄晏安没什么好颜色,“咣当”关上了大门。 “阿兄,人家已经闭门了。”庄清黎抬手在庄晏安面前晃。 “人家女郎貌似没有那般意思呢。”庄清黎继续补刀。 “想什么呢,只是见小娘子连个仆从也没有,担心人多杂乱。”庄晏安收回目光。 <

> “回去吧。” 其实姜南对这位庄郎君也有点没脾气了,就跟后世那些只知道‘早安’、‘晚安’、‘吃什么’的男生似的,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过完了中秋节,又下了一场连绵几天的雨,天便有了秋意,祝娘子的身子终究还是熬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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