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白同尘在清晨就加入了张三斗的砍柴队伍,跟着张三斗的架势一起有模有样的重复着砍柴的动作,白同尘总觉得这砍柴的方法触动了自己心底的一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为了避免徐小宛突然出现发现小青龟的事情,两人砍了没多久就决定先去泉眼抓一只青龟回来。
南宝山说不上多陡峭,但来往的路却是曲曲折折,常常是两块巨大的山壁中间夹着一条蜿蜒小路。
张三斗一边熟练的带着白同尘往泉眼走,一边说道:“高兄弟这一路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白同尘点点头,说道:“发现了,越往这泉眼走,这山壁上的花草就越茂盛,有一些甚至长的比正常的花草浓郁几倍。”
张三斗哈哈一笑:“要仔细说这个地方还不一般,其实这山壁上长的大多数都是草药,各式各样,高兄弟刚才说越往泉眼走它们长得越浓郁,其实也不然,这草药是从最后一块山石夹道里出来以西才开始长,往东边是一株也没有,你说奇不奇。”
白同尘仔细回忆一番,好像还真是如此。
张三斗在前面继续说着:“拐过去就到了。”
白同尘已经可以听见泉眼的水从石间落下的水流声,跟着张三斗拐过去,映入眼帘一环形洞天,八块巨石将这汪清泉围绕在一起,石壁上是碧影葱葱,水面清澈如琉璃,阳光从洞天顶部垂下,洒在泉溪上波光奕奕,霎时让人感觉心旷神怡,通体舒泰。
张三斗说道:“怎么样高兄弟,这是个好地方吧。”
白同尘点点头道:“巨石环泉却无潮气,这岩壁上一点青苔都没有花草却葱郁连绵,确实是个洞天福地,只是这泉水通透见底,未曾见得一只鱼龟啊。”
张三斗咧嘴一笑,一边就脱了鞋袜开始挽裤脚:“平日里这泉子里多得是,今天怕不是见到高兄弟害羞藏起来了,高兄弟站上面一等,俺下去给你摸一只上来。”说着就踩着石头下到泉溪中去。
张三斗在泉水里来回蹚弄,摸了半晌,奇怪的挠了挠脑袋:“奇了个怪了,这平时泉水里多的很,怎么今天一只都不见了。”说着四下打量一番。
白同尘指着靠北侧的一块巨石底部一块缺口说道:“张大哥,是不是顺这缺口游到下游去了。”
张三斗摆摆手说道:“泉水顺着缺口往下一直流到伏鲸湖,往日里这缺口也没堵上,那种小王八就在这泉溪里密密麻麻一片。”
白同尘说道:“不然就算了,我跟小宛实话实说就是了,闹一闹也就没事了。”
张三斗点点头,踩着着石头上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拾起袜子擦擦脚一边说着:“往日这里真的有很多,高兄弟我可没骗你啊!”
白同尘笑道:“没事儿。”一边仔细打量着这泉溪洞天,越是观察越觉得有一丝不太自然,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张三斗已经穿好鞋袜,拍拍白同尘的肩膀说道:“高兄弟,咱们回去吧?”
白同尘点点头,随着张三斗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村内,路过山石夹道处的时候白同尘还特地留意了一下,却隐约发现靠夹道一侧的草药竟有一些枯萎的迹象,张三斗却说大概是因为太阳起来了晒的,反正靠泉溪洞天那边成片成片的长,又不怕都枯了没药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转眼就到了张三斗家门口,却见徐小仪从村长家拎着食盒正在张三斗门口来会踱步。
徐小仪也看到刚刚到家的两人,喊一声:“高公子。”挥挥手就往这边小跑两步来到白同尘面前。
张三斗一见徐小仪手里的食盒赶紧一把接过来说道:“沾咱们高公子的光,小仪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这是。”
徐小仪俏脸一红,手里的食盒被张三斗接过去以后,竟觉得一双手不知道放哪里才好,捏着青色的衣角,说道:“张三斗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三斗一脸坏笑,说道:“你们聊你们聊。”抱着食盒转身就跑回了院子里。
白同尘笑着说:“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小仪姑娘不用这么麻烦总是来回跑。”
徐小仪微微低头,说道:“昨天小宛活动太厉害了,回去又昏在床上起不来,今天崔猎户他们打了野味回来,本来是做给小宛吃的,一不小心做多了。”
白同尘又想起小宛送给自己的小青龟,说道:“昨天小宛送给我的小青龟跑到伏鲸湖里去了,张大哥说往日里西南山脚的泉溪里多得是,我想着今天再去抓一只免得小宛生气,结果却跑空了一趟,一只也没找到。”
徐小仪皱皱眉头说道:“小青龟确实是我带小宛去泉溪洞天采药的时候抓的,昨天那泉溪里还有许多啊,怎么会没有呢?”
白同尘也是费解的摇摇头,笑道:“看来小宛这一通脾气非得发在我身上不行了。”
“高公子。”徐小仪突然低着头小声说道。
白同尘见徐小仪突然这幅摸样,问道:“怎么了小仪姑娘?”
徐小仪用手将额角散落的青丝挽到耳后,抬起头,说道:“高公子,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白同尘点点头,说道:“小仪姑娘一家和张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如若不是你们两家,恐怕我现在早已轮回投了胎了,小仪姑娘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做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帮你办到。”
徐小仪咬咬嘴唇,说:“高公子可以陪我去伏鲸湖畔走一走吗?”
“好。”白同尘说道。
两人并肩往伏鲸湖畔走去,一阵清风吹过,徐小仪的衣摆微微飘动,她小步走着,白同尘便随她身后慢慢跟着,少女的芊手轻轻摇着,走过微红的枫树下,她开口说:“高大哥,你真的想不起你以前的事情了吗?”
白同尘微微叹一口气,说道:“一点也记不起。”
少女转过身面对着白同尘,慢慢倒着往前走,说道:“爷爷说了,高公子从前一定是一个顶厉害的人。”
白同尘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听徐小仪继续说道:“我也觉得高公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从小就在这座山上长大,从没下过山,但我见过高手,我爹便是,你拿着剑的样子,让我觉得很熟悉。”徐小仪越说越小声,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小宛不记得爹娘的样子,她出生便身体虚弱,出生的时候又是寒冬,一场大雪下了三日便封了山,娘亲女乃水不多,小宛每日饿的哭闹,又连日的发烧,爹爹没办法只得下山去给小宛找方子,村里的崔阿婆挤着羊奶一点点帮着娘亲喂小宛吃,结果没几天就被封了山找不到吃食的狼群给把羊婆婆叼走了,我那时候还小,但总记得娘亲抱着小宛掉眼泪。”
“崔猎户们就天天进山打狼,打一只就挂一只在村子周围,打的狼群天天受惊,就不敢轻易再进村子里来,就这样一直熬着到了年,过年的那天,村子里突然来了一个和尚,既不化缘,也不受拜,就问那些挂在村里的狼是怎么回事,爷爷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和尚后,就带着和尚去看小宛,那个和尚就拿出一块小玉锁,说能保小宛活十年,要用玉锁,换那些狼崽子的命。”
“小宛拿到玉锁就不哭不闹了,爷爷便带着崔猎户将狼崽子一一放下来,老僧盘膝坐下,那些野狼也不跑,就围在老僧身边,没多久,老僧就跟爷爷告辞,带着狼群往山里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念一些我听不懂的经。”
白同尘听得入神,仿佛看到那个大雪天漫步在旷野中的老僧,将心中的善恶说给那濒死的野狼,说给那呼啸的风雪,说给那无情的天地。
徐小仪顿了顿,将梗咽的语调平复一下,继续说道:“可随着小宛的年纪越来越大,那块玉慢慢的失去了光泽,变得浑浊不再那么通透,小宛的身体,也越发的虚弱了,所以高公子,将来如果有一天你要从山里走出去,可以带着小宛吗?”
白同尘一怔,说道:“可是小宛身体如此虚弱,如果要出山......”
“我打心里觉得,高公子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可能纵横过天下,可能去过很多地方,但小宛还太小了,她不应该困在这山村里死去,娘走的那天跟我说,要我好好照顾小宛,照顾爷爷,可是高公子,我做不到。”徐小仪已是泪眼婆娑,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来说,眼看着自己的妹妹一天天的靠近死亡,这份担子太重了,徐小仪长呼一口气,像要把积郁了这些年的浊气一口吐尽,然后继续说道:“哪怕是带她出去看一看这个世界也好。”
白同尘的表情慢慢变的凝重,在听完少女的娓娓诉说后,好像突然懂得了什么,无论自己曾经是谁,在这一刻,自己必须是那个高手哥哥,他缓慢又坚毅的点点头,说道:“我答应过小宛,如果我是一个高手,就一定会带她治好她的病,因为我至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不敢保证,怕走出这座山,世上连我的落脚之地都没有。”
白同尘竟从心底涌出一股无端浩气,继续说道:“但是你说得对,小宛不应该困在这山村里等着死去,我这条命是你们帮我捡回来的,那小宛的命,哪怕背着她爬,我也要把她送到能医好她的大夫面前,哪怕小宛要死,我也要让她死在长安最高的楼上,看尽这尘世繁华。”
有些人天生就是英雄,有些人终归有富贵命,但是总有人想拼命的活着,多吃一口好饭,多看一眼最爱,伏鲸湖畔依旧是秋风微微,少女慢慢翘起嘴角,这一瞬间,将要改变很多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