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杨府专门为了给小姐绣嫁妆聘请的三个绣花娘子和两个裁缝侍候在一旁听调遣。
一溜二十几个托盘,摆在花几上,屋子里摆不下去了,就在院子里摆,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还有配饰用的珍珠玛瑙映入眼帘,甚是亮眼。
又听显娘说起齐王特地培育名花为了两人的婚礼上大放异彩,看来,齐王和宫里的贵妃,还有杨家都将这门亲事看得十分贵重。
芷蘩笑意吟吟地看着面前的绫罗绢布,伸手摸了摸,轻软又熨帖。
“伯母可有说要做多少件?我没准备过这些,都不知道你要做哪些衣服,要不,还是让有经历的,准备过嫁妆的姑娘来挑吧,伯母呢?或者是府上的几位如夫人来把关也好啊。”
她低声道:“我真怕挑的不好,耽误你的嫁妆。”
显娘闻言不乐意:“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就耽误我的嫁妆了?你别操那些心,不是多大的事情,我就是想着出嫁前咱们姐妹能好好说说话,以后这些衣服穿在身上,我还能想起是你给我挑的,想想都觉得心里高兴,咱们姐妹一场,你家又在和我家议亲,说不准咱们就是姑嫂啦,你这个未来嫂嫂,不给小姑子挑,谁有资格挑?”
“我可是千盼万盼想要你做我嫂嫂的,都说姑嫂嫌隙多,我以前总害怕跟未来嫂嫂相处,若是关系不好,回娘家都要看她脸色,如今听说你家和我家在议亲,我真是睡觉都要笑出声来。”
显娘满脸都是得意和欢喜,好像她如今已经成了自己的嫂嫂,八字一撇一捺都板上钉钉了。
屋里的侍女们都笑起来。
唯独芷蘩高兴不起来。
是啊,她忽然想起大哥的信来。
大哥有意将她许配给显娘的同胞哥哥,一想起这事,她越发的心慌气堵,只能勉强端出笑来:“说的也是。”
“可是这样大的事,也没个长辈把关?几位如夫人我记得便很是精通衣着打扮,不如让人请了她们来一块商量?”
芷蘩实在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想逃离。
显娘是她最好的姐妹,可是她一点也不想亲自给他们的新婚挑选嫁妆,她最多只能备下一份贵重的厚礼,恭贺他们新婚如意。
除此之外,她多做一点,都感觉是在凌迟年少时的自己。
“可别提她们。”
说起如夫人,显娘叹息一声,一边拿起一块绯红绫在芷蘩胸前比划着,一边道:“我阿耶新纳了个如夫人,这半个月,天天宿在新夫人院里,惹得其他几个姨娘都眼红得很,原本我阿娘也没说什么,只是那新夫人进门才半个多月,竟被查出有了身孕,又不知道是谁查出来那新夫人出身倡门,原先是住平康坊里卖艺又卖身的妓女,这几日家里腥风血雨的,几个姨娘都闹着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堕了,把人赶出去,不然她们要么就走,要么就吊死在屋里给我阿耶看,我阿娘也是气得不行,这会子又跟我阿耶吵着,连我的嫁妆也没心思看了。”
芷蘩听得瞪大眼睛:“竟闹得这样厉害?”
纳一个娼妓入门做夫人,确实是太荒淫了,她叹了口气,感叹道:“伯母当真是不容易。”
“这绫子我瞧着好看,正衬你的肤色,我这布料多得用不完,顺便也叫她们给你做几件坦领衫子!如今长安里时兴把领口开得低低的,露出点沟壑才好看呢,你觉得如何?”
显娘正兴致勃勃的给她也挑起了衣服料子,听到她这般感叹,随口道:“哎,高门大妇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看似风光无限呢,其实——”
她话头一转,看着芷蘩笑:“不过你放心啦,我阿兄肯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他也很是反对我阿耶纳那娼妓的。”
芷蘩笑笑没说话。
到底是反对父亲纳娼妓进门,还是不喜欢那娼妓肚子里来路不明的孩子呢,总之,连显娘也知道,她哥哥不会只有一个夫人。
高门大妇嘛,手底下肯定要管一堆“小妇”的啊。
想到以后自己也要过这样的日子,真是一点期待也没有。
她甚至有些佩服身旁的姐妹。
明知道婚姻就是一座坟墓,还能这样兴高采烈地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是因为嫁给心上人的缘故吗?
她扯了扯唇角。
是啊,如果新郎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明知道是龙潭虎穴,也是甘之如饴的呢。
要是不是自己喜欢的,还不如不嫁。
整日看着不喜欢的人在自己眼前蹦跶来蹦跶去,每个月还总要和他一块吃饭,睡在一张床上,甚至还要压抑自己去满足他的欲望。
想想就觉得恐怖。
芷蘩笑着转移开话题:“一共要做多少件衣服?有哪些衣服呢?”
“我阿娘说,一共要做二十四套夹衫子,二十四套绸绫袄子,三十六幅绫夹帔子,三十六幅罗绢帔子,二十四套绫夹袄,二十四套绸绫裙子,二十四副陌腹,绣鞋十二双,皮靴十二双,罗袜二十四双。”
“还有要预备着送给男方家姑嫂妯娌还有长辈晚辈的绣件,香囊荷包还有团扇,加起来有六十六件。”
“这些还没算上我的青庐喜帐,自己留着用的荷包香囊帕子等等呢。”
芷蘩光是听着就觉得任务艰巨,几乎一整日都待在杨府和她一块选布料。
显娘挑剔得很,不是觉得太粗糙,就是觉得上头的暗纹不好看不喜庆。
最后选出藕色,菖蒲紫,鹅黄,天水碧色,墨绿,烟霞粉,绯红,绛红,橘红等颜色的布料,每一种布料又各十匹才罢休。
眼花腰酸的芷蘩从杨府里出来,太阳已经开始西沉,西晒依旧泼辣,她靠在车窗上,听到流云问她这会子是回家还是怎么的。
她想了想,吩咐车夫驾车去平康坊。
——
“县主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伏青撑开一把红罗伞,挡在正下马车的芷蘩头顶上,遮住还尤有余威的日头。
“小人还以为县主有了新欢,将小人给忘在脑后了。”他在她身边撑着伞,伞倾斜向她,低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