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容遇背对着夕阳,虞夕再次一眼就看到了他头上的发簪,依旧在日光下造出一片独立的光晕,随着他的动作而变换。 虞夕收回视线,语气平稳:“你一脸忧心忡忡,又比往日里看着急促,我如何猜不到?” “虞姑娘你一直待任何事情都冷冷清清的,竟也能给看出我在想什么?”容遇若有所指,但是语气中却并无怀疑,更不曾有恶意,反而他每次与虞夕说话,都总是带着笑意,仿佛友好,却更像是距离。 “可是,在西塞城中,我确实不如你。”虞夕承认得坦荡。 容遇像是知道虞夕在指什么,倒也不再解释,而是又绕到了虞夕身上。 “虞姑娘也比我想的要厉害,不是吗?明明不爱说话,可每次说话,都是关键。” 容遇见虞夕神色未变,又摇摇头笑道。 “那不如……换我来猜猜?我想,虞姑娘也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容遇直视虞夕的双眼,语气中带着莫名的笑意。 “虞姑娘既然不肯先开口,那不如我先说?” “我之前就已有猜测,可是又想,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今日看了这少年,我却可以确信,这寿材铺子的主人,究竟意欲何为了……” “他们这是在试炼……” “长生不老。”这个答案是虞夕说出口的,她之所以能够猜到,是因为她记起了自己在角城中曾听过的传闻,这才想通了一切的关键。 容遇听到虞夕的答案,倒是没有意外,自那寿材铺子中的棺材中嗅到的残留药味,他就已经有此猜测了,只是不知是否真的与求长生有关。 可是如今眼前少年丧失五感的模样,正是印证了这种猜测。 人在老去之后,五感多少都会有所退化,若是想要回到年轻时的状态,那便得要找出强化五感的方子。 眼前这位少年,明显就是用药过度的模样,导致五脏六腑承受不住,五官也跟着直接被损毁,连带着他的心智也退化了,不知是否与还试了其他的药有关。 虞夕叹了口气,“如今世风皆求长生,与长生有关的物件一律可售高价,不知这西塞城诡事诸多的背后,又是哪位异想天开的人?” 虞夕想起角城中那些有关于求长生的那些骇人的故事,不明白这股子异风是如何刮到这边塞小城中来的。 “如今事情虽然大多已经查明,可是我总觉得,这铺子老板并非这背后主谋。” “为何?” “他确实没有这样的野心。” “他的屋中痕迹说明他常常点灯熬夜,且用餐上也不讲究,常常以干粮为食,若是当真是求长生者,又岂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日以继夜的研制药物,怎么看,都有些急于求成了。” 说完,容遇自怀中掏出一样物件,递给了虞夕。 “这是我自他屋中,找到的东西。” “看着应是女子所用,也有些年头,本来我并不确定这是否与他有关,直到看到了他妻子留给他的信件,才知道这是她妻子所留。” 虞夕接过那物件,是一个手镯,它上面是被日日拿在手中摩挲才有的痕迹。 “虞姑娘也觉得,这并不像是一个一心求长生的疯子,不是吗?” “他心中仍有挂念者,又岂会有这样疯狂的执念,这样的执念,往往是有权有势者,想要延续自己的统治才会有的。” “他屋中有不少生活的痕迹,看着倒更像是个普通人,而不像是一个上位者,寻常人可没这么多的功夫去想这些遥不可及的东西。” “如今角国中权贵地位稳固,他们就求到了这长生一事上,让人不受年龄限制的活下去,这不就是那些权贵做梦都想要实现的事情吗?” “如今将这几年西塞城中的大多诡事细细想来,其中大多互有关联,皆有相似之处。” “不管他的背后是谁,他们的行为已经几乎让整座城为他们的欲望付出代价,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那他又是如何在这城内躲藏的这么好的?他又为何要开寿材铺子?”虞夕试探着继续问。 容遇像是并没有被难住,继续道:“他在这西塞城中数年,早已打算好一切,选择了开寿材铺子作为掩盖,一般人只觉得晦气不会去注意到他。” “且这间寿材铺子,还给他提供了不少便利。” “哪些便利?” “这些受害者出事之前,都曾于他接触过,正是在那寿材铺子之中。” “我们需得早日将背后的人找出来。” “他和虞姑娘你义兄石棉的表现,都在告诉我们,
这些受害者背后的真相,是时候让这西塞城背后的秘密现世了。” …… 虞夕刚下马车与容遇别过,他在离开前还不忘调侃了自己几句,邀请她去自己府中做客。 虞夕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本是刚打算走入黄沙客栈,却在见到客栈内突然下楼的一群人之后,下意识的躲回了店外。 她脸上神色紧张,身子紧贴着墙壁,听着客栈中的各种杂乱言语,辨不清哪些是那些人说的。 她抽了口气,这样的人一旦出了角城,办的都是大事,绝不会大张旗鼓,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话,她这样偷听自然是不会听到什么的。 她低头暗思:为何他们会来到此处?莫非是知道了虞家办事不利,让消息失了踪迹?那石棉岂不是危险? 虞夕心有不安,还是选择了扭头离开,没有再进那客栈中。 一刻钟后,她来到了西塞城的菜市,如今已经入夜,菜市中的菜贩早已经尽数归家,只剩下一些贫苦百姓弯腰在地上捡菜叶。 她挑了一条售卖活禽的小道,看着地面上剩下来的鸡鸭毛蹙了蹙眉,随后还是坚定的走了进去。 一栋寻常的房屋外角落,虞夕看到了熟悉的印记,随后选了个方向就走。 随后虞夕就到了一间白日里售卖油盐的铺子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进去。 她知道容遇身上的秘密多,本想要不做理会,可是今日所见,却让她觉得自己不得不去调查,她既然接了这个任务,就该负责。 在经过铺中主人数种验证身份的方式之后,主人方才对她恭敬行礼,将她引到一处灶房中。 两人顺着隐秘的楼梯走入地下,下面是许多正在忙碌的人,有人负责将刚收到的的消息用特殊的办法开封,有人则负责将消息分类。 “大小姐,您之前寄养在我们这儿的马一直闹个不停,这得……” “不必理会,过些时日我自然会带它离开。” 眼下西塞城中的诡事若无其他意外发现,应该不会再有变数,石棉身上的秘密,也总会随之解开。 这时,一个一身利落短打的女孩朝两人走来。 “副院主,这是今日刚整理出来的,我都已经分类记下。” 虞夕扭头望了一眼这小姑娘,突然记起她十余岁时在虞家也曾干过这样的活,知道他们的不容易,几乎日日都是忙碌异常,从来不敢放松警惕,生怕错漏的任何一个消息,都会影响在外做任务的虞家人性命。 “角差也来了西塞城,你知道吗?” “西塞城中本就有角差,大小姐指的什么?” 也是,这角国中,哪个地方没有那角家的角差? “大小姐若是需要,我可以派人去查,请出我们这院最好的……” “不必,虞家与角差关系微妙,不可以无故去调查他们,否则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之后虞夕又问了有关容遇的消息,两刻钟后才离开。 …… 夜间的黄沙客栈逐渐归于平静,前来入住的人几乎没有,许多门窗也都关上了。 虞夕静静的在自己的房中休息,回想起之前所见的一切,又忆起之前石棉看向自己的眼神和那两个字,虞夕突然翻身自床上起来。 她看着床帘边随着她起身动作而不停晃动的穗子,心道。 看来,是有什么地方疏忽了…… 他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这西塞城中,又到底有什么样的危险和秘密? 还有,虞家将他外派至此,终于探到了的消息,又究竟是什么? 眼下自己虽然已有猜测,但有些问题,仍旧没有线索。 虞夕起身离床,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自包袱中取出黑色面纱遮面,直接从窗中跃身出去,在各家屋脊中纵跳。 一刻钟后的西城,虞夕轻巧落地,面纱瞬间随风掀起,又很快被虞夕掩好。 石棉家中一盏灯也没有留,也是,于现在的石棉而言,有灯与否,又有什么区别? 等她走进门往前院走时,却见一个身影站在黑暗处,黑影仿佛察觉到虞夕的到来,快速扭头,回望虞夕的方向。 那黑影脸上戴上面具,看着正是石棉那日戴着的那张。 可是石棉身形极为瘦弱,明显此人并非石棉,既然对方深夜来此,又掩藏自己的身份,自己眼下与他撞见,看来是敌非友。